第1章 白娘子传奇(1) 杭州西湖是举世闻名的旅游胜地。宋代大诗人苏东坡游览此地,诗兴大发,写下“水光潋滟晴方好,山色空蒙雨亦奇。若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总相宜”的诗句。当年,在这美若西施的湖畔,曾经矗立着一座雷峰塔。如今雷峰塔虽然早已倒掉了,但一个与它有关的神话故事仍然在民间流传…… 几百年前的一个清明节,风和日丽,气候宜人,杭州西湖客流如云。在穿梭来往的游人中,有一对少女格外引人注目。一位姑娘身穿白纱罗裙,身材苗条,容貌姣好;另一位身穿青色罗裙,也长得如花似玉,娇美动人。这两位姑娘手拉手,肩并肩,边走边笑,尽情地欣赏西湖美景。 在那些游人中,两位姑娘如鹤立鸡群,引来不少人的啧啧赞叹。白衣少女名叫白素贞,青衣少女是她的丫环,叫小青。她们本是峨嵋山上的白蛇和青蛇,经过一千多年的修炼,法力大增,已经可以变为人形。听说杭州西湖风景如画,便来此游览观光。 中午时分,两位姑娘漫步来到“断桥”边。突然,天空中乌云密布,电闪雷鸣,下起雨来。雨越下越大,游人们撑开雨伞,纷纷离去。两位姑娘没带雨具,眼看就要淋成落汤鸡了。就在她们东张西望,想找个避雨之处时,小青发现桥下杨柳岸边,有一只乌篷船缓缓向湖心驶去。 一位老翁站在船尾摇橹,当中凉篷下坐着一个青年男子,相貌堂堂,衣冠楚楚,手中握着一把油纸伞。两位姑娘见后,立刻跑下断桥,来到一棵柳树下,向船家打起招呼来:“喂!好心的船家,让我们在你的船上避避雨吧!” 船中那位年轻男子听后,抬头一看,见岸边柳树下站着两个漂亮的女子,正挤在一起避雨。船家听后,刚要回绝她们,年轻男子忙说道:“让她们上来吧!”于是,船家把船划向岸边。两个女子相互搀扶着上了船,大大方方地向船家和年轻男子打了个招呼。 船家对她们说:“这位客官已经雇下了船,要到涌金门去,请问二位小姐要去哪里?”白素贞答道:“正好顺路,我们住在箭桥。”说完,她又向那位年轻男子婉言相谢。就这样,一场大雨让两位姑娘和一位素不相识年轻男子搭上同一条客船。 在宽广的湖面上,蒙蒙细雨中,小船悠悠地向前行驶着。篷内的几个人快乐地交谈起来,气氛格外温馨。白素贞问道:“这位相公,请问尊姓大名?家住哪里?”年轻男子答道:“免贵姓许,单名一个仙字。我是本地人,住在钱塘门外。请问二位贵姓?” 小青答道:“我家小姐姓白,名素贞。我是她的丫环,叫小青。我们都是四川人,因为久仰西湖的美景,就到这里来游玩。我们暂时住在箭桥的双茶坊口,那里有我们的房子。”接着,他们谈起了西湖,夸赞那里的风景如何优美,如何迷人! 他们开心地交谈着,不知不觉小船到了箭桥。这时,船家报了地名。白素贞和小青站起身来,再次向许仙答谢,随后走出船舱,要向船家付船钱。许仙见后,连忙走过去拦住她们说:“这点儿小事不必介意,二位小姐只管离开就是了!” 两位姑娘再次感谢许仙,之后朝码头走去。许仙忽然发现码头很滑,急忙追了上去,将她们轻轻扶上岸,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。这时,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。许仙又将雨伞递给两位姑娘,说:“这把雨伞你们用吧,可别淋坏了身子。” 两位姑娘见后,急忙推辞。许仙又说:“没关系,我一个大男人,这点儿风吹雨打算不了什么!”两位姑娘听后,感动不已。白素贞说:“好吧,我们就暂且借用一下,过两天给您送去!”许仙又说:“不必了,到时候我亲自到府上去取。” 两位姑娘听后,轻轻点了点头,又朝许仙莞尔一笑,随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。许仙呆呆地望着她们远去的倩影,久久没有离去,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凉意,才知道自己正站立在风雨中,浑身都湿透了,但他还是高高兴兴地跑回了住处。他的住处是一家药铺,他在铺子里当伙计。 回到药铺后,许仙一直怀念那天西湖奇遇的情景,一想到那两位姑娘,心湖就荡起层层涟漪,久久不能平静。为此,他一连几天都精神恍惚,好几个夜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睡,以至于干活的时候连连出错,常常受到店铺老板的责备。 这天,许仙实在无法忍受相思之苦,便向药铺老板请了假,来到双茶坊口,向周围的人们打听姓白素贞的住址。就在这时,远处走来一位青衣少女,正是小青姑娘。她来到许仙面前,说道:“许相公,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,快跟我走吧,我们小姐在家等着你呢!” 许仙听了小青姑娘的一番话,感到疑惑不解,便问:“小青姑娘,你又不是神仙,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?你家小姐……”小青听后,咯咯一笑,说道:“自从上次雨中分别后,我家小姐一直对你念念不忘,而且思念之情与日俱增。她整天盼着你来取那把雨伞,其实是想见你呢。” 小青姑娘接着说:“我们小姐料事如神!今天她掐指一算,就知道你要来,所以特意派我来接你!”许仙听后,又惊又喜。惊的是,白素贞姑娘居然能掐会算;喜的是,白素贞姑娘竟对自己挂念不已。想到这里,许仙不由心头一热,急忙跟在小青身后向前走去。 不多时,许仙和小青姑娘来到一处豪宅大院前。只见那院门十分气派,又高又大,门楣上挂着一块红底金字的横匾,上面写着“总兵府”三个醒目的大字。许仙一看,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,以为小青姑娘带他走错了地方。 就在这时,小青已经叩响了大门,大声喊道:“小姐,许相公来了,快开门啊!”不大一会儿,大门被轻轻推开了。白素贞微笑着走了出来,热情地向许仙鞠躬施礼,之后将他请入厅堂。小青端来上等好茶,斟满三杯,几人边喝边聊。 他们先是谈起断桥相识、箭桥分手的经过,彼此又庆幸有缘结识。接着,他们又谈起双方的家世来。许仙问:“请问白小姐,府中怎么只有你们两人,其他人不在家吗?”前面说过,白素贞与小青是峨嵋山的两只蛇仙,他们根本没有父母,现在住的豪宅大院,只是她们来到此地后,施展仙术变出来的。 为了隐瞒真实身分,白素贞说:“我的家乡本在四川,后来父亲在此地担任总兵职务,几年前不幸战死沙场,母亲也去世多年。现在,只剩下我和仆人小青两人居住于此,家中再无他人。”说完后,故意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。接着,她又问道:“许相公,你的父母还健在吗?” 许仙听后,脸上露出哀伤的神情,叹道:“看来,你我真是同病相怜啊!在我很小的时候,父母就去世了,是姐姐把我养大的。现在,我在一家药铺里当伙计。”听了许仙的身世,白素贞的眼睛有些模糊了,站起来对小青说:“妹妹,你陪许相公喝茶,我出去一会儿。” 白素贞走后,小青与许仙聊了起来。小青深知姐姐的心事,就问许仙:“许相公今年多大年纪?”许仙回答说:“二十二岁。”小青说道:“我家小姐比相公小两岁,今年整整二十岁了。”接着,她又问:“许相公可曾娶妻?” 许仙回答说:“我自幼父母双亡,一直由姐姐抚养。她们家一贫如洗,而我自己又没有多大本事,对于娶妻之事,倒是早就想过,但我们没钱置办彩礼啊!”小青姑娘听后,神秘兮兮地说道:“小青有句话,不知该不该说出来?” 许仙说:“小青姑娘,上天注定大家今生有缘,既然都是朋友,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!”小青说:“我家小姐至今未婚,而且你也是单身,据我观察,你们两人那日在断桥一见钟情,因此,我今天当一次红娘,替你们牵线搭桥,促成你们的婚事。你说好不好?” 小青的话正中下怀,许仙不由心花怒放,但他突然仰天长叹一声,又低下头来,说道:“小青姑娘,你这个玩笑真是开得太大了!你家小姐是千金之躯,而我是一个平民百姓,我们怎么能相配呢?”小青听后,微笑道:“许相公,我家小姐可是有修养的人,她从不认为人有高低贵贱之分。” 小青接着说道:“我家小姐常说,结婚不一定非要门当户对。只要两人情投意合,就算一辈子住窝棚,吃糠咽菜也心甘情愿!”许仙听后,颇为感动。他沉思了好长时间,说:“这……这只是你的想法,谁知道你家小姐心里是怎么想的。” 小青说:“我与小姐从小一起长大,情同手足,无话不说,无事不谈,她心里怎么想的我最清楚。自从那次断桥相识,她一直夸你心地善良,有修养,是个正人君子。有时,她大白天坐在椅子上独自发呆,还不住地偷笑。有一天她说梦话,竟然喊出你的名字。这一切,都证明她已经深深爱上你了。我还从没见过她为哪个男人如此痴迷呢!” 许仙听后,心儿猛烈地跳个不停,而且羞得满脸通红,支吾了半天,竟没说出一句话来。这时,小青又笑着说:“许相公,我家小姐对你一片痴心,现在又有我为你做媒,你还犹豫什么!只要你答应,我们家里什么都齐全,马上就让你们成婚,你看如何?” 许仙吞吞吐吐地说:“婚姻,是、是终身大事,总得慢慢商量,怎好草率决定呢?”其实,与白素贞马上成婚,许仙心里一千个同意,但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有些承受不了,因此,对于小青的问话,他含糊其词地作了回答,实际上已经答应了一半。 小青聪明伶俐,已经听出了许仙的弦外之音,就说:“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,只要两个人你情我愿,什么时间、地点成婚不一样?好了,不多说了,我现在就办。”小青说完,见许仙腼腆地低下了头,知道那是默认了,便偷偷地笑了笑,然后匆匆走向姐姐的闺房。 小青来到白素贞的居室后,对她说:“姐姐,许相公答应与你成婚。出去见见你的未婚夫吧!”白素贞听后,喜上眉梢,朝小青脸上亲昵地掐了一把,说:“还是妹妹了解我的心事!你可真有本事,三言两语就把许相公给说服了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!”小青说:“多少年的姐妹了,还谈什么感激不感激的!” 姐妹俩边说边走出房来,一同见过许仙。小青说:“今天正好是个良辰吉日,你们就拜堂成亲吧!”白素贞听后,低头微笑不语。而许仙急忙说:“怎么,现在就要结婚?我总得和姐姐、姐夫他们打个招呼,让他们准备准备吧!” 小青头脑机灵,嘴巴又快,马上说道:“相公又没有自己的家,就在我家成了亲,再回去见姐姐、姐夫不是一样吗?”许仙听后,心想:“姐姐家远远不如这里,怎么能让新娘子受委屈呢?”于是,他答道:“好吧,就这样定了吧!” 三人立即着手准备起来。许仙第一次来到如此富贵的人家,有些东西都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,因此做起活来笨手笨脚。白素贞见了,便让他坐下休息,一切由自己和小青操办。然后,白素贞走出居室,来到院子里,施展仙术变出五个蛇兄弟,命他们赶快打制各种家具。 小青也施展法术变出三位蛇姐妹,让她们缝制结婚礼服。眨眼间,蛇仙兄弟姐妹们办完了白蛇和青蛇交给的任务。白素贞一查,发现其他物品样样齐全,只是缺少吹鼓手。于是,她和小青一同作起法来,不多时就从墓地请来五个小鬼,组成一个乐队。 一切布置完毕后,小青拿起一套礼服,走进居室,对许仙说:“许相公,请你换衣服吧,婚礼马上举行。”许仙换完衣服后,与小青一同来到厅堂,并排站在已扮成新娘模样的白素贞旁边。白素贞头披红纱,身穿红裙,足蹬红靴,身材苗条,亭亭玉立,的确是一位红粉佳人。 许仙又向四周看了看,整个厅堂布置得高贵典雅、富丽堂皇。所有家具摆放得井然有序;墙壁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金丝银线;屋顶上粘贴着红红绿绿的彩花;窗前张灯结彩,门外锣鼓喧天。许仙看得眼花缭乱,陶醉眼前的美景之中,几乎忘记此时要与心上人拜堂成亲。 经小青的提醒,许仙才醒过神来。突然,他发现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,就问:“怎么只听见鼓乐的声音,却看不到吹奏的人呢?”小青连忙说:“这是我们老家的风俗,不准吹鼓手进厅堂来。”许仙听后,解除了心头的疑问。小青又提醒他:“许相公,快与我家小姐拜堂成亲吧!” 接下来,由小青主持婚礼,一对新人拜了天地,进入洞房。第二天清晨,一对新人醒得很早,白素贞对许仙说:“相公,希望我们从此以后相敬如宾,恩恩爱爱,不论发生什么事,都一心一意爱着对方!”许仙说:“娘子,你放心,我会永远爱着你的。就算西湖的水干了,我的心也不会改变!” 两人互相倾诉衷肠,并发誓要彼此相爱到地久天长。吃完早饭,许仙说:“娘子,我昨天一夜未归,店里的人一定很担心,今天得早点儿赶回去,你看如何!”昨天才举行了婚礼,白素贞本来舍不得让他离开,但她完全理解丈夫的心情,便点点头答应了。 随后,白素贞叫小青端来一碗人参汤,让许仙喝下去。这碗人参汤功效奇特,可以祛除百病,还可延年益寿。许仙喝下之后,顿觉精神饱满。临走时,白素贞从箱子里取出三百两银子,交给许仙,说:“如果有合适的房间,就把它买下来,我们自己开个药铺,以后你就不用当伙计了!” 许仙接过银两,白素贞和小青一同送他走出院门。这时,白素贞又叮嘱许仙说:“相公,你要记住我们这里的位置。你看好了,门前有两棵大槐树,右边是篱笆墙,左边是一座财神庙。”许仙仔细地看了一遍,将这些特征牢牢记在心里。 许仙告别妻子后,径直来到姐姐家。见了姐姐后,他把雨中巧遇白素贞姐妹、昨晚和白素贞喜结良缘的事情讲了一遍。姐姐听后,高兴得手舞足蹈,说:“恭喜你娶到这样一个好媳妇,这是你为人正直善良的报应!以后好好干吧,姐姐等跟着你享福呢!” 许仙又拿出银子给姐姐看,并说:“这就是娘子送给我的三百两银子,她让我买个药铺,自己做生意。”姐姐听了,更加兴奋不已,并说等丈夫回来后就去办这件事。这天晚上,在县衙当捕快的姐夫李仁回来了。姐弟二人很快把事情告诉了他。 李仁听后,也是一阵欢喜,随后他拿起银子观看,发现上面都有钱塘县的官印。这时,他的脸色突然变了,四肢还有些颤抖。姐弟俩不明白是怎么回事,忙问他是什么原因。李仁长叹一声,说:“最近发生了一起案件,没想到此案与弟弟有关!” 原来,前些日子县衙银库丢失了三百两银子。李仁是捕快,县太爷要他尽快破案,一旦抓住盗贼,定斩不饶。李仁说完,又严肃地问许仙,这银子是不是他偷来的。许仙向他保证,这银子是白素贞亲手送的,他和娘子谁都没偷。李仁了解他的为人,知道他不会干那种事,但还是为他担忧。 就在这时,忽然有人敲门:“李捕头在家吗?”李仁听后,忙去开门,同时让许仙姐弟赶快收起银子。开门后,李仁发现来人是县衙的一伙差役。差役进屋时,许仙和姐姐还没收好银子。这时,一名差役快步跨到他们跟前,拿起一两银子看了起来。 差役看完后,将银子交给其他同伴。他们都发现了上面的官印,便问这银子是谁的,许仙如实作答。差役们二话没说,蜂拥而上,七手八脚将许仙捆了起来。姐姐和姐夫急忙上前阻拦,那些差役连打带骂,将两人强行推开,押着许仙连同银子一起回到县衙。 第二天,许仙被戴上枷锁,押上公堂。县官问他银子来自何处,他实话实说。县官听后,奸诈地笑了笑,然后让他领着差役到箭桥双茶坊口白家证实此事。许仙见到娘子之后,向她讲述了事情经过,并询问其中的缘由。白素贞听后,恍然大悟,愤怒不已。 第2章 白娘子传奇(2) 原来,白素贞与小青初到此地,需要钱花,就变出一只稀世珍宝——月光杯,将它卖掉后获得了三百两银子。买走月光杯的人就是县太爷,而县太爷所用的银两是从银库中私自取出来的,实属贪污。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,县太爷制造了银库被盗的假象。 县官这样做的目的,就是要诬陷白素贞。白素贞根本不知内情,把银子送给了丈夫许仙。就这样,许仙糊里糊涂被当成了盗贼。现在,当他向妻子问起这件事时,妻子十分愤怒。许仙不相信妻子是偷窃银库的盗贼,便追问这件事到底与她有什么关系。 此时,白素贞知道自己已经掉入县太爷所设的陷阱。她决定把事实真相告诉丈夫,但她不能说那只月光杯是自己变出来的。如果那样说的话,丈夫一定以为她是个妖魔鬼怪,她们苦心经营的爱情堡垒必将土崩瓦解。 白素贞想了想,对丈夫说:“前一段时间,我们急着等钱用,就卖掉了家中的一只珍宝——月光杯。这只杯子被县太爷买走了,他花了三百两银子,每个银子上面都有官印。当时我并不知道带有官印的银子不能在百姓中间流通。”白素贞刚说到这儿,许仙恍然大悟:“原来真正的盗贼是县太爷!” 白素贞气愤地说:“没错,正是他!这只老狐狸,真是太狡猾了!这笔账,我们一定要跟他算!”然后流着泪走到身戴枷锁的丈夫面前,又说:“相公,你不要怕,我这就与你同去公堂,与那老狐狸当面对质,戳穿他的阴谋,为你洗清罪名!” 随后,白素贞嘱咐小青照看庭院,自己与许仙一同奔向县衙。到了县衙后,她当面戳穿了县太爷的诡计。但差役都不相信,县太爷更是死不承认,还大怒道:“你这个泼妇,竟敢信口开河,诬蔑本官,真是岂有此理!”接着,县太爷命手下给白素贞用刑。 这时,许仙已吓得浑身发抖,眼看自己的娘子就要遭受刑罚,却手足无措。而白素贞则站在大堂上镇定自若,默不做声。县太爷见此,勃然大怒,立刻命手下给白素贞掌嘴。一名差役手拿一块木板,走到白素贞跟前,往她脸上噼哩啪啦地狂抽猛打起来。 那位差役打了十多下,白素贞大叫起来:“哎哟,我的妈呀!疼死我了,可别打啦!”众人一听,白素贞发出的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,不觉疑惑起来。那名差役也大吃一惊,急忙收手,立刻问道:“你是谁?”白素贞抽泣道:“我、我是李四啊!” 差役仔细一看,白素贞已消失得无影无踪,而面前活生生站着一个大男人,正是另一位差役李四,现在已被打得脸青鼻肿,双手抱头哀号惨叫。原来,白素贞在差役动刑之前,施展法术,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与李四来了个身份大调换。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,惊异万分,之后小声议论起来。有的说自己看花了眼,有的说差役在搞鬼,更多的人说白素贞是个妖怪。县太爷大发雷霆:“真是邪门,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怪事!我偏不信邪,给我备轿,我要亲自去一趟白素贞的家。”随后,县太爷命令许仙带路。 很快,众人来到总兵府。县太爷一见门楣上的三个大字,不禁心头一震,但他仔细一想:“不对,我是本地的父母官,怎么从没见过这位白总兵呢?对,一定又是这个妖怪在玩弄把戏!”想着,县太爷走上前去,便要叩门。谁知他刚一伸手,大门“咯吱”一声自动敞开了,而院内却空无一人。 众人见此,顿时吓得心惊肉跳,毛骨悚然,不敢前行。县太爷早已吓出一身冷汗,而且四肢颤抖个不停,但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,壮着胆子向院内走去。许仙想了想公堂上发生的事,又想了想刚才看到的情景,觉得十分蹊跷。 众人走进院中,但见庭院宽阔,干净整洁,中间是一条大理石铺成的小路,直通正房。房屋高大,富丽堂皇。小路两边,是一座花园。园中花团锦簇,绿草如茵,蜂蝶飞舞……人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花园,口中不由发出啧啧赞叹。 正在这时,小青施展法术,将漂亮的花园变成一座破败的祠堂。众人刚才还在赞叹花园的美好景致,不料突然变成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。眼前都是残垣断壁,枯树荒草,高大豪华的房屋变成了矮小破烂的寺庙,原本井然有序的庭院顿时变得杂乱无章,狼籍满地。 差役们都吓得脸色大变,彼此抱作一团。县太爷更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,早已吓得魂飞胆丧,屁滚尿流,再也不敢在前面带路逞威风,更不顾上什么尊严和脸面,只是不停地喊叫:“有妖怪,你们快、快保护我!” 这时,庭院又恢复了先前的豪华气派,高大的房屋上“吱呀”一声敞开了一扇窗子。众人抬头一看,见两位美人倚窗而立,她们正是白素贞和小青,此时正朝他们哈哈大笑。县太爷一见白素贞,指着她骂道:“你是哪里来的妖怪?竟敢戏弄本官?” 白素贞说道:“贪官,你不要胡说八道!你竟敢诬陷本姑娘,现在又来无理取闹,刚才算是对你们的惩罚!你们这些卑鄙小人,有眼无珠,竟敢擅闯‘总兵府’!实话跟你们说吧,我父亲曾担任过总兵,比你这小小知县的职位高多了。现在,我父母都已辞世,这里只有我和小青妹妹居住,请你们放尊重点儿!” 县太爷又吼道:“谁相信你的鬼话?你就是一个妖怪!不然,我的差役李四怎么被你害得挨了一顿打?而你竟然从大堂上逃走?”白素贞笑了笑,说:“其实,我是半个神仙。在我八岁那年,梨山老母教了我一套仙术,但是,我从来不会乱用仙术。因为你们冤枉了我家相公,所以才在公堂上略施小技,惩治了你们!” 县太爷听后,半信半疑,便说:“白素贞,既然你是半个神仙,能算出我的身世和家庭情况来吗?”白素贞说道:“这太容易啦!”说完,她掐指一算,说道:“你姓郭,单名一个彪字;家中有位夫人,现年五十岁整;还有一子一女。知县大人,我说的没错吧!” 县太爷一听,白素贞所言丝毫不差,不禁面露惊异之色,但他仍不服气,说道:“不管你是人是神,还是妖怪,总之你们偷了银子,这是赖不掉的!”白素贞听了这话,不由心生怒火,说道:“狗贪官你好大的胆子,到现在还敢冤枉好人,我一定给你点儿颜色看看。” 说完,窗户“砰”的一声紧紧关闭了,庭院立刻被黑暗笼罩,同时刮起狂风。奇怪的是,许仙周围却亮如白昼,没有狂风吹过。院中又响起鬼哭狼嚎,声音凄厉悲惨,令人不寒而栗。而且,孤魂野鬼的身影就在县太爷及差役面前不停地晃动,时而张牙舞爪,时而到处跳蹿。而许仙却什么也看不到,什么也听不到。 县太爷和差役们都吓得瘫痪倒地,连声求饶。白素贞与小青见此,顿时停止作法,庭院恢复了原来的宁静。楼上的小窗再次打开,两位少女仍然倚窗而立。小青问道:“知县大人,你还要继续诬蔑我们吗?”县太爷连忙回答:“不敢,不敢!你们根本没偷银子,是我一时糊涂,冤枉了你们!” 县太爷虽然这样说,心里却不服气。突然,他向身边的差役使了个眼色,两个差役迅速跨到许仙面前,将他按倒在地,并扬起棍棒摆出要打的架势。这时,县太爷将脸转向楼上说:“白素贞,如果你们再敢对我无理,我就把你相公打得皮开肉绽!” 白素贞听后,露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,淡淡地说:“要打就打吧,你们不是说他偷了银子吗?那是罪有应得,这次我们也救不了他啦!”其实,白素贞已经施展了仙术,不会让丈夫伤到一根毫毛。听了白素贞的话,愚蠢的县太爷信以为真,命令差役殴打许仙。 许仙并不知情,听了妻子的话,心中暗暗责怪:“娘子啊,你不说你是半个神仙吗?这回怎么忍心看我挨打?难道你真的无能为力了吗?”只见两个差役挥舞棍棒,朝许仙身上乱打起来,边打边骂着:“该死的!刚才你的娘子害得我们好苦,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报复了!” 许仙躺在地上准备挨打,可是等了好长时间,也不见棍棒打落下来,心里非常纳闷,后来想到一定又是妻子在暗中相助,不由笑了起来。县太爷和差役们见此,觉得有些惊讶,他们想:“怪了,长这么大还没看见过有谁挨了打,不哭反笑!” 这时,毒打许仙的那两名差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,腰酸腿软,满头大汗。他们看到许仙躺在地上哈哈大笑,心中有些恼怒,继续毒打起来。这时,县太爷好像看出其中的奥妙,他想:“坏了,这一定又是妖女白素贞在暗中捣鬼,很可能打的又是自己人。” 想到这里,县太爷便想让差役停下来。就在这时,县太爷的管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:“老爷,我、我可找到你了!不、不好了,家中出事了,夫人被人打了!”县太爷一听这话,悲叹一声,说:“唉!又中了白素贞的阴谋诡计!” 县太爷立刻带着差役跑回自己家中。他刚进家门,就听到屋内传来夫人的哭喊咒骂声:“哪个王八蛋丧尽天良,不干好事没遭到报应,却报应到我头上来啦!我招谁惹谁了,为什么被无缘无故打了一顿……”县太爷听后,暗暗叫苦,气得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。 县太爷进屋后,发现夫人已被打得皮开肉绽、遍体鳞伤。她躺在地上,用那双血迹斑斑的双手不停地拍打,而那张血肉模糊的大嘴正在破口大骂。看到县太爷夫人那恐怖的样子,丫环们谁也不敢上前服侍,就连请来的医生也站在一边,手足无措。 县太爷并没有责骂丫环和医生,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愿再看夫人一眼,觉得她那不堪入目的样子实在令人恶心。后来,大家眼睁睁看着县太爷夫人气绝身亡。不久,县太爷突然患了一种怪病,当天就一命呜呼。大概是他的夫人到了阴曹地府后,变成鬼魂接他一起去了。 再说那天县太爷等人离开总兵府后,许仙与白素贞重新团聚了。高兴之余,许仙又问起妻子的身世来,问她是不是半个神仙,或是妖怪。白素贞听后,微笑着告诉丈夫说,她只是懂得一点儿法术,说自己是半个神仙是为了吓唬县太爷,当然更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了。 白素贞又安慰许仙说:“相公,你不要胡思乱想,我和小青妹妹都有一副好心肠。我是你的妻子,她是你的奴仆,我们永远都会一心一意服侍你的!”许仙听了妻子一席话,又想起与她相识直到现在的经历,觉得她根本不可能是个妖怪,便不再担心了。 后来,他们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,到苏州去开一家药铺。来到苏州后,白素贞变出五百两银子,买了一间宽敞的店铺,又购进几批药材,开了一家药铺。许仙给药铺起名为“保和堂”。白素贞是蛇仙所变,神通广大,精通医理,她和丈夫许仙一起为病人诊治开方,小青负责抓药。 许仙原来是药店的伙计,开药铺对于他来说是轻车熟路,得心应手,再加上精通医术的妻子扶持,他们经营的生意很快红火起来。恰巧这年苏州一带发生瘟疫,患病的老百姓不计其数。他们到处求神问卜、寻医问药,最终都无济于事。 最后,他们来到保和堂,吃了白素贞配制的丹药,只需一粒,就药到病除。这件事一传十,十传百,方圆几百里的人们都知道保和堂有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。保和堂药店每天门庭若市,白花花的银子也源源不断地流了进来。 后来,白素贞发现许多人由于家中贫穷而无钱买药,便和许仙商量免费给病人看病、抓药。于是,他们在店铺门前挂了一张牌子,上面写道:治病救人,不取分文。这样一来,每天前来求医问药的人更多了。白素贞三人虽然忙得焦头烂额,心里却感到无比欣慰。 然而,命运之神总是喜欢捉弄人。正当保和堂药店的生意非常兴隆,他们一家三人过着幸福日子的时候,厄运悄悄降临了。有一天,正当三人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,店中来了一个十分神秘的老者,头戴草帽,身披斗篷,举止怪异。 神秘老者对许仙说:“大夫,我家夫人患病卧床不起,生命危在旦夕,希望您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到我家走一趟。”许仙听后,嘱咐妻子和小青细心照顾店铺,随后与老者一同前往。当两人走到郊外的时候,那位老者摘下帽子,解下斗篷,露出了庐山真面目。 原来,这位老人是个和尚。许仙看到他光秃秃的脑袋,觉得有些惊讶,准备开口询问。这时,老和尚说话了:“许施主不必吃惊,我是镇江金山寺的法海禅师,特地为你的事情而来。最近几日,我发现苏州城内有一股妖气,沿路寻来发现妖精就在你家。” 许仙心中微微一惊,说:“老师父,说话可要有根据,不能信口开河。我们一家人都是寻常百姓,一直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,哪里来的什么妖怪?”法海禅表情严肃地说:“阿弥陀佛,出家人不打诳语,老衲所言自然有凭有据。我敢确定,在你家里一定发生过许多奇怪的事情。” 听了法海的话,许仙不禁皱了皱眉头,倒吸一口冷气,心想:“老和尚的话有些道理。前些日子,我们家中发生的许多事确实很蹊跷。他说我家有妖怪,难道妖怪就是……”想到这里,许仙忙问:“法海禅师,难道你所说的妖怪就是我的妻子白素贞和仆人小青?” 法海手捋胡须,点了点头。许仙摇着头大叫道:“不,这不可能!娘子待我体贴入微,小青姑娘心地善良、忠实可靠,她们肯定不是妖怪。你这个老和尚在胡说八道!”法海又说:“许施主,有些时候,人们总是被事物的外表所迷惑,看不出它们的本来面目。” 法海继续说道:“你家娘子白素贞和仆人小青都是千年蛇妖所变,蛇的本性是残忍、毒辣的。目前看来,她们仿佛对你有情有义,那是她们利用妖术在迷惑你。一旦你掉进她们的陷阱,她们就会利用你做一些不仁不义的事情。等到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,就会加害于你。” 许仙听了这些话,又仔细想了想前段时间发生的怪事,便对白素贞和小青怀疑起来。法海又说:“佛说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出家人以慈悲为怀,老衲千里迢迢来到苏州,并不图你的报答,只是不忍心看到你落入妖魔之手。” 法海见许仙还有些疑惑,便说:“许施主,不论你相信与否,但你应该明白“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”这个道理。忠言逆耳,愿你三思啊!”许仙听了法海这些话,觉得越来越有道理,便问:“如果真是那样的话,您将怎样解救我呢?” 法海和尚从衣袖中取出三道符,对许仙说:“这三张灵符,一张是护身符,你可以把它藏在头发中间;一张是安家符,贴在妖怪进出的地方;最后一张是降妖符,把它烧成灰后掺入水中,洒在妖怪脸上,就能使它现出原形。”法海说完,递上灵符,并叮嘱许仙千万要小心谨慎,然后转身离去。 直到法海和尚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,许仙才渐渐从刚才的情景中回过神来。他把护身符藏在头发里,带着另两道灵符朝家中走去。与此同时,白素贞担心出门的丈夫会遇到危险,便掐指算了一卦。谁知她刚扳动手指,就失声说:“不好,麻烦来了!” 在一旁抓药的小青听后,忙问:“姐姐,怎么了?什么事使你如此大惊小怪?”白素贞答道:“相公受法海禅师迷惑,拿了三道灵符回家对付我们来了。我勉强还能抵挡过去,可是青儿你道行尚浅,还是赶快出去躲一躲吧!” 小青听后,立刻紧张起来,慌忙辞别姐姐,化作一道青光,从窗口飞了出去。小青刚刚离去,许仙就回到了家中。趁妻子不注意,他把安家符悄悄贴在了门框上,接着把降妖符烧成灰末撒入水中,然后端着水杯走进妻子的房间。 第3章 白娘子传奇(3) 这时,白素贞正躺在床上假装睡觉。许仙暗想:“正是下手的好机会!”于是,他蹑手蹑脚走到白素贞旁边,含了一口水,朝她脸上喷去。白素贞早就知道丈夫进入自己房间,因此暗中施法进行抵挡。许仙见妻子中了一口符水后毫无反应,紧接着喷出了第二口。 法海的灵符法力很强,白素贞虽然修炼了上千年,但抵挡这第二口符水还是耗费了许多功力。如果许仙再喷出第三口,那么她一定无法抵挡,将被灵符打成原形。因此,许仙刚要喷出第三口时,白素贞假装揉了揉眼睛,摸了摸衣襟,自言自语道:“咦?我的脸和衣服怎么都湿了?” 白素贞边说边坐了起来,假装不知道丈夫来到自己房间,惊讶地问道:“相公,你在做什么?”许仙一急,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,摔了个粉碎。他感到十分尴尬,支支吾吾地说:“我、我见天气很热,所以端来一杯凉水,为你解解热!” 白素贞看了看许仙,装出睡意朦胧的样子,说:“原来是这样啊!”她又假装想了想,说:“不对!既然来为我解热,你刚才说话为何那么紧张?”许仙一听,无言以对,憋得满脸通红。白素贞瞪了他一会儿,又说:“我看这里面一定有问题,既然你不说,就让我算一算吧!” 许仙知道妻子能掐会算,不由提心吊胆起来。白素贞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,哭泣道:“相公,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,这太令人寒心啦!”许仙以为妻子是在蒙他,想继续隐瞒下去,于是说道:“娘子,我可从来没看见你哭过,你这是怎么啦?” 白素贞见丈夫还不坦白,更加伤心地说:“相公,真没想到啊,我辛辛苦苦、全心全意帮你安家立业,而你却恩将仇报,竟然听信谗言要来害我!”许仙听后,还想抵赖:“娘子,你这……这话怎么说?我怎么会恩将仇报,加害于你呢?” 白素贞见丈夫仍然不说真话,便直截了当地说:“相公,你被人利用了。你竟然相信一个陌生人,也不相信自己的娘子?而且,我几次给你机会让你坦白,你却一次次试图遮掩,我再也不能容忍你了!我问你,你头发里藏着什么?” 许仙见妻子一语道破天机,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又见妻子哭得十分伤心,不禁心疼起来。此时,他恨自己不该相信那个老和尚的鬼话,恨自己没有及时向妻子坦白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但是,他始终没有想到该如何面对妻子。 白素贞走到他跟前,嘟囔着说:“给你看,你仔细看清楚,我是什么妖精啊!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,如果真是妖精的话,早就把你吃掉了,你还能活到今天吗?”许仙看到妻子可爱的样子,又想了想她说的这番话,觉得非常对不起她。 于是,许仙“扑嗵”一声跪倒在地,说:“娘子,都是我不好,我真该死!我一时糊涂听信了奸人的谗言,让娘子受委屈了。我知道娘子宽宏大量,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,以后我再也不敢啦!”许仙言辞恳切,白素贞被他深深感动了。 白素贞扶起丈夫,抽泣着说:“相公,就算我真的是个妖精,但是我这样一心一意待你,想方设法让你过上好日子,你也应该体谅我、感激我,这才是人之常情啊!希望我们今后能以诚相待;不要互相猜疑,更不要听信别人的谗言!” 许仙听了妻子的一席话,备受感动,口中连连道歉,并保证今后一定与她以诚相待,全心全意去爱她。就这样,一场风波过去了。从此以后,他们继续经营店铺,起早贪黑,勤勤恳恳,精心治病,扶弱济贫。虽然每天忙忙碌碌,但脸上总是带着快乐的笑容。 日子过得真快,转眼间端午节到了。按照习俗,端午节人们都要喝些雄黄酒,以驱邪避魔。清晨起床后,许仙吩咐小青多准备些好酒好菜。中午时分,小青摆上杯盘果品,然后又到厨房烧菜去了。许仙拿起一大壶雄黄酒,斟了满满两杯,一杯递给白素贞,一杯端在手中。 许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,然后望着妻子,示意她喝下去。白素贞不想扫了丈夫的兴致,便陪喝了一杯。接着,许仙又敬起酒来。白素贞知道自己喝多了会现出原形,于是借故推辞。但许仙一再催促,她又勉强喝下第二杯。许仙心中高兴,继续向她敬酒,并且不停地催促,最终,她连喝了五杯。 五杯雄黄酒下肚,白素贞觉得有些头晕,可许仙还是不住地劝她。于是,她又陪丈夫喝了一杯,并说道:“相公,我不能再喝了,如果再喝下去就要出丑了。”许仙见妻子一连喝了七八杯,夸赞道:“娘子好酒量,借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,我们再喝一杯!都是自家人,喝醉了也不要紧!” 白素贞迫不得已,又喝了第七杯酒。片刻之后,她顿觉眼前发黑,天旋地转,胸口痛得像刀割一样,对许仙说:“相公,我不能再陪你了。这两天身体不好,可能是有了身孕……”她说着,晃晃悠悠地走进卧室,躺在床上,放下帐子。 听了妻子的话,许仙暗暗责怪自己道:“我真是个笨蛋,娘子即将为我生儿育女,我却这样对她,真是太不应该!”接着,他倒了一杯热茶,走向床前,边走边说:“娘子,娘子,都是我不好,我不知道你有了身孕,不该让你……”说到这里,许仙一手端茶,一手去掀帐子。 许仙只把帐子掀开一条缝,就恍惚看到里面有一条大蟒蛇。他以为自己看错了,把帐子掀得更大些,又用力眨了眨眼,眼前的大蟒蛇依旧活生生地存在,而且在床上不停地翻滚,还伸出又红又长的舌头。许仙惊叫一声,立即栽倒在地,昏死过去。 这时,小青正在厨房“叮叮当当”地炒菜做饭。听到许仙的惊叫声,迅速跑进卧室。眼前的景象让她大惊失色。她看见一条大白蛇在昂首吐舌,许仙直挺挺躺在地上。小青急忙蹲下身子扶起许仙,叫喊了半天,可许仙还是不省人事。 小青又跑到床前,双掌推向大蟒蛇做起法来,并叫道:“姐姐,姐姐!快醒醒,快醒醒!”一会儿,白素贞醒了过来,看到躺在地上的丈夫,立刻扑了过去,抱头痛哭,泪如雨下。这时,小青说:“姐姐,不要哭了,快想想办法吧!” 经小青这一提醒,白素贞才停止哭泣,说道:“要想救活相公的性命,我必须到昆仑山盗取灵芝仙草。看守仙草的是鹿童与鹤童。如果碰上鹤童,我就凶多吉少了!青儿,你在相公身旁点一盏油灯,如果油灯灭了,就证明我遭遇不测。你替我安葬了相公,自找生路去吧!” 小青听后,擦了擦眼泪,说:“姐姐,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,我相信你一定能盗回仙草。祝你马到成功!快走吧,相公的性命要紧,我会照顾好他的!”白素贞马上换了一身黄色服装,背上青锋宝剑,手里拿着一柄拂尘,装扮成仙童模样,化作一道白光朝昆仑山飞去。 只用了半天时间,白素贞就来到昆仑山上空。她俯身一看,只见满山青松怪石,遍地奇花异草,到处鸟语花香,景色十分迷人!她现出身形,缓缓飘落在一处山坡,刚要迈步朝前走去,突然头顶出现了一只白鹤。她以为是守卫仙草的白鹤仙童,急忙躲在树后。 白素贞仔细一看,发现那是一只野鹤,于是她继续往前走。不多时,来到凡尘与仙境的分界线——隔凡桥边。隔凡桥上闪耀着万道银光,若是凡人的肉眼看到这些光芒,必定造成双目失明;若是身体碰上去,立即变成千疮百孔。但白素贞已修炼千年,可以顺利地通过隔凡桥,进入仙境。 白素贞过了桥,穿过几片古木参天的密林,看见对面的悬崖峭壁上,有一座幽黑的山洞,洞门上写着“太极宫”三个醒目大字。灵芝仙草就长在洞口的空地上,白素贞熟知这些情况,因此径直向那里走了过去。就在她即将到达洞口的时候,洞门“吱”的一声打开了,里面走出一个童子。 白素贞定睛一瞧,这人正是她所惧怕的白鹤仙童。鹤是蛇的克星,因此,白素贞迅速躲到一块青石后面,暗中观察他的动向。白鹤仙童走出洞口之后,来到药圃前,在周围仔细巡逻。大约过了半个时辰,洞中走出一位头上长角的童子,此人正是花鹿仙童。 花鹿仙童出来之后,白鹤仙童回到洞中。原来,他们两人是在轮流看守药圃。白素贞从青石后面走了出来,向花鹿仙童打招呼道:“鹿童大哥,近来可好?”花鹿仙童循声望去,发现来人也是一个仙童,于是客气地说:“请问兄弟来自何方?姓甚名谁?” 白素贞说:“我们几百年前曾经见过一面,鹿童大哥忘记了吗?”其实,这句话是编造出来的,但鹿童信以为真,回答道:“时间太长了,我一时想不起来。”白素贞继续说道:“我是吕洞宾身边的黄衣童子,我们曾在瑶池见过面。过几天,我师父要举行一次神仙大会,但他不知道哪一天召开才好,因此派我前来向贵洞仙翁请示!” 花鹿仙童又相信了白素贞的话,回答说:“好吧,黄衣仙子,我帮你去问一下。但是,你要帮我照看这些仙草,以防被那些可恶的妖怪偷走!”说完,花鹿仙童转身回洞。趁此机会,白素贞麻利地折了一枝灵芝仙草,向山下狂奔而去。 花鹿仙童回到洞中后,见老仙翁正在睡觉,便上前叫了两声。可是,老仙翁只是搔了搔后脑勺,接着又睡着了。鹿童见自己叫不醒老翁,便与鹤童商量起来:“你帮我想想办法,让师父醒过来,外面有个仙童急着拜见他呢!” 鹤童说:“叫醒师父倒是不难,但我要问你,你进来之前把仙草交给谁看守了?”鹿童答道:“就是要拜见师父的那个黄衣仙子。”这时,老仙翁又搔起头来,鹿童急忙说道:“师父,吕洞宾要举行一次神仙大会,请您给定个日子,外面的黄衣仙童等着回话呢!” 老仙翁听后,嘴角微微一笑,却没有说话。鹿童又问:“师父,你听见了没……”这时,老仙翁皱了皱眉头,打了个哈欠,伸了个懒腰,开口说:“这次损失可不小!既给人家提供了可乘之机,又没让我睡好觉。”鹿童不明白师父的意思,便问:“师父,您在说什么呀?怎么和我问的一点儿不沾边儿?” 老仙翁叹了口气说:“唉!你的修炼还不够,功力有些浅,看见蛇妖,却当作仙童,还替人家跑腿,真是笨到家了!这也难怪,那只蛇妖修炼了几千年,道行比你们深得多。刚才她盗走了一枝仙草,所以我才皱了皱眉头。” 鹿童听后,如梦初醒,急忙跑出洞外,黄衣仙子果然不见了,仙草也少了一枝,于是他驾起云雾,追下山去。白素贞因为没有走出昆仑山,所以不便腾云驾雾,很快就被鹿童赶上了。鹿童看到她后,大喊一声:“蛇妖,哪里逃!快快留下仙草!” 鹿童边骂边挥舞双锤朝白素贞劈头盖脸砸去,白素贞抽出青锋宝剑,一边招架一边求饶道:“鹿童大仙,我要用仙草救丈夫的性命,你就放过我吧!”鹿童根本不听这一套,继续舞动双锤向她砸去。白素贞挥剑抵抗,两人展开搏斗。打了二十几个回合,没分胜负。 打着打着,白素贞突然喷出口中的混元珠,放射出万道白光。鹿童被迷得头昏脑胀,视线模糊。趁这个机会,白素贞猛刺一剑,刺在他的左臂上。鹿童吃了败仗,转身逃回山洞。鹤童见他受伤,准备立即追赶白素贞,替他报仇。 老仙翁迅速阻止了他,让他只管安心看守仙草,莫管闲事。过了一会儿,鹤童见老仙翁又睡着了,就向鹿童使了个眼色,示意他看守仙草,自己前去追赶白素贞。鹤童刚刚离去,老仙翁就醒来了。他立即给鹿童敷药疗伤,并训斥他说:“白素贞此次前来,是为了救人,我故意放走了她。你们不该多管闲事!” 老仙翁说完,见鹤童不在身边,知道他出外闹事去了,便带上鹿童一起追赶。白素贞过了隔凡桥,刚要腾云驾雾,不料却被鹤童拦住去路。情急之下,她摇身一变,化成一条身形巨大的白蟒蛇,向鹤童冲去。鹤童毫不示弱,立刻变成一只硕大的白鹤,迎接白蟒蛇的进攻。 正当白蟒蛇即将被白鹤打败的时候,老仙翁赶来了,大声喝道:“鹤童,你竟敢违背师命,擅自下山,还不赶快回去!”鹤童听后,飞回太极宫看守仙草去了。白素贞知道老仙翁是菩萨心肠,立刻变成人形,跪在地上说:“多谢老仙翁相救,我将永远铭记您的恩德!” 老仙翁和颜悦色地说道:“白素贞,你与其他妖怪不同,他们盗取仙草,只是为了自己能够延年益寿,而你是为了挽救丈夫的生命。快回去吧,他们在家等着你呢!”白素贞听后,再次对老仙翁表示感谢,随后腾云驾雾赶回苏州去了。 白素贞赶回家中,推门一看,灯火还在熊熊燃烧,丈夫依旧直挺挺躺在地上。她赶紧把灵芝仙草交给小青,让她熬制汤药。汤药熬成之后,二人扶起许仙,撬开他的牙齿,将药液缓缓倒进口中。片刻之后,许仙慢慢睁开眼睛,四肢也活动起来。 许仙虽然已经苏醒,但仍显得疲惫不堪,只说了几句话,又闭上眼睛昏睡过去。白素贞知道许仙已经脱离危险,心中大喜。然后向小青示意不要打扰,又让她把熬完的仙草取出来,拿到外面晾干,好好收藏起来,以备后用。 经过三天的精心调养,许仙已经恢复了体力,但精神还有些恍惚不定。现在,他可以在店铺忙活了,但他总是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病倒。后来有一天,他端起酒杯的时候,突然想起端阳节那天的事,一下子想起那条大蟒蛇,仍然心有余悸,暗暗说道:“太可怕了!老和尚说的没错,我的娘子真是一只妖怪!” 从此以后,许仙每每想起那只大蟒蛇就不寒而栗,因此对妻子心存戒备,不与她住在一起。白素贞见丈夫一反常态,便掐指算了起来,结果令她大吃一惊。原来,她算出丈夫已经认定她和青儿都是蛇妖,因担心恐惧,才不与她们同饮同食。 白素贞很快把这件事告诉了小青,并与她商量如何应对。后来,两人决定演一场戏,让许仙改变固有的看法。这天中午,小青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,对许仙说:“相公,今天我和姐姐特意做了几样好菜,请你回家喝杯酒。” 许仙推托说:“不行,店里忙得很,根本走不开!”小青又说:“这是姐姐的一番好意,难道你就不领情吗?再说,你不回去,我怎么向姐姐交待呀?”这时,店里的两个伙计说:“许老板,您去陪夫人吧!店里的事让我们两个来做!” 许仙只好硬着头皮,提心吊胆地跟着小青回家去了。白素贞一见丈夫,立刻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,一起坐在餐桌前。桌子上摆着许多美味佳肴,还有一坛陈年老酒。白素贞说:“相公,我们好久没有共同进餐了,今天娘子敬你一杯。”说完,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 其实,白素贞喝多了酒就要现原形,但她已在酒里施展了仙术,可以和丈夫开怀畅饮。她这样做,就是想让丈夫看看,自己喝多了酒也不会变成白蛇。而许仙看到妻子今天竟然主动向自己敬酒,便不再拒绝,想再次看看妻子是怎么变成妖怪的。 于是,许仙也痛快地干了一杯。白素贞又向他接连敬酒,许仙当然来者不拒,后来竟然变被动为主动。喝着喝着,许仙突然发现小青不在,便问道:“娘子,小青妹妹呢?怎么还不来吃饭啊?”白素贞故意装出一副吃醋的样子,说道:“还有一道菜没做呢。她一会儿就来。哟,你倒是很关心她嘛!” 许仙看到妻子有些醋意,便笑着说:“娘子怎么多心起来啦?她可是你的好妹妹啊!”为了应付尴尬的场面,他说完后立即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。接着,又自斟自饮起来。不大一会儿,夫妻两人将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。许仙摇摇空酒坛,说:“小青,拿酒来,拿酒来!” 然而,小青没有答应,白素贞说:“青儿怎么还不来?算了,还是我亲自去添酒吧!”说着,她拿起酒坛,轻盈地向屋外走去。许仙望着妻子的背影,见她的身材格外诱人,不禁暗自叹道,娘子要不是蛇妖的话,真算得上仙女下凡了。 第4章 白娘子传奇(4) 许仙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,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惊叫,接着又听到重物摔倒的声响。他急忙跑向楼梯口,看见妻子横躺在地上,身边有一条白色大蟒蛇,吐着又红又长的舌头。他不禁大叫起来:“又是那条蛇,又是那条可怕的蛇!来人,快来人哪!” 小青假装从厨房慌慌张张地跑出来,扶起白素贞,问许仙:“相公,姐姐这是怎么了?”许仙刚才吓得闭上了眼睛,现在睁开一看,大蟒蛇已经不见了,妻子还处在昏迷之中。小青又问:“相公,姐姐怎么会倒在这里?” 许仙回想刚才的情景,仍然惊魂未定,哆嗦着说:“我看见一条大白蛇,刚才把娘子吓晕了!”白素贞装得十分逼真,许仙和小青忙了好半天,才把她救醒。许仙惶恐不安地说:“这房子不能住了!刚才那条大蛇,在端阳节那天我就看见过,那天吓坏了我,今天又来害娘子。住在这里,早晚会被那家伙吓坏的!” 白素贞说:“相公不必紧张,我曾经听祖母说,每家每户都有‘保家仙’。出现在宅院里的蛇,叫做仓龙,有了它,粮仓里有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的粮食。”白素贞煞有介事地说了一通,许仙听后半信半疑。小青又帮姐姐添油加醋,许仙这才信以为真。 姐妹俩把这出戏演得非常形象逼真,彻底消除了许仙对她们的猜疑。就这样,三人又恢复了原来的和谐、融洽。此后很长一段时间,他们一直过得快快乐乐、平平安安。然而好景不长。灾难又悄悄降临了,许仙和白素贞的家庭再一次遭到严重打击。 这次灾难又是由金山寺的法海禅师挑起的。原来,在五百年前,由白蛇幻化成的白素贞在深山修炼时,附近洞穴里住着一只蛤蟆精。白蛇在无意中吞下一颗蛤蟆精修炼成的内丹,致使蛤蟆精减损了五百年的功力。从此,双方结下了仇怨。 蛤蟆精经过苦心修炼,终于修成正果。这只蛤蟆精就是目前在镇江金山寺担任方丈的法海禅师。有一天,法海禅师正在禅房里打坐,忽然心血来潮,掐指一算,自己上次的阴谋没有得逞。他贼心不死,决定前去挑拨白素贞与许仙之间的关系,破坏他们的感情。 一日,许仙到乡间给一户人家看病。法海算出他的行踪,就在归途等候。他见到许仙后,说道:“许施主,老衲上次为你出谋划策,不幸被两只狡诈的妖怪识破,今天我甘愿再次为你出主意,消灭那两个吃人的妖怪。”许仙听后,怒道:“老和尚,你好卑鄙!上次你差点害死我,还搞得我与娘子发生争执。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话啦!” 法海见许仙拒不从命,便不与他废话,施用法术将他带到金山寺。在一间禅房里,法海对许仙说:“我看你满脸晦气,一定是由于妖怪作祟,如果你不脱离妖怪,恐怕性命难保啊!”许仙笑道:“有劳大师费心。我一直吃得好、睡得香,一切平安无事,根本没有什么妖怪缠身!” 法海严肃地说:“老衲修炼多年,深知正邪两道之事。你家娘子是条白蛇,仆人小青是条青蛇。前十辈子你是一位樵夫,砍柴时曾救过白蛇的命,她嫁给你是为了报恩。但兽性易变,谁也不能保证她将来不会加害于你!她们很会玩弄手段,经常制造一些假象来迷惑人的眼睛和心灵。” 许仙听后,不禁有些动摇起来。法海见此,说道:“许施主,你是个聪明人,应该知道人生道路充满坎坷,稍不留心就可能丢掉性命。我愿帮你早日脱离苦海,你慧根很深,就在这里削发为僧吧!那样的话,佛祖将保佑你一生平安无事!” 许仙经过再三思考,说道:“多谢大师一片好意!这样吧,我先在本寺暂住下来,如果能够看破红尘,说明真的与佛有缘,到时候大师再来引渡我!”法海听后,微微一笑,接着带许仙来到后院,把他安排在一间清静的居室,住了下来。 这天,白素贞见丈夫久久未归,便惶恐不安起来。她掐指一算,得知丈夫被法海骗到了金山寺,此时正独坐禅房,闲看窗外摇曳的花影,静听佛殿悠悠的诵经。此时,许仙抛弃了尘世间的一切烦恼和忧愁,达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。 白素贞一眼就看穿了法海的阴谋,知道他要报复自己,因此三番五次破坏她与许仙的姻缘。为了找回心爱的丈夫,她和小青各执一把青锋宝剑,化作一白一青两道光芒,径直朝金山寺飞去。不多时,两人来到镇江岸边,向矗立在江心孤岛上的金山寺观望起来。 白素贞对小青说:“妹妹,金山寺上空隐约露出一道红光,看来那里一定有镇寺法宝。我们应该小心行事,所以最好不要飞过去,应该渡江而过。”说着,她从发间取下一支金钗,轻轻抛向江面。眨眼间,金钗变为一叶扁舟。两人迅速登上小舟,很快来到岛上。 两人来到金山寺门前,见院中没有一点动静。一直到了大殿,也没看到半个人影。穿过大殿,两人来到后院。这里十分清幽僻静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美丽的小花园,里面百花争奇斗艳,蜂蝶飞舞盘旋。在浓荫深处,有一座茅亭。如果不是小青眼尖,恐怕很难发现茅亭的所在。 姐妹俩悄悄走到茅亭边,发现亭中有个老和尚,盘腿而坐,双目紧闭,一只手横放在胸前,另一只手有节奏地轻轻拨动念珠,口中喃喃念着咒语。这老和尚正是法海禅师,他算出白素贞与小青要前来搭救许仙,已经施展法术,张开袈裟的袖子,把许仙藏在其中。 白素贞看到老和尚,立刻猜到他就是由蛤蟆精修炼而成的法海。于是,她带着小青跨步向前走去。法海却不露声色,岿然不动。白素贞说:“小女子白素贞叩见老禅师!”法海听后,依然稳坐泰山,连眼睛都不睁一下,说道:“这里是佛门净地,二位施主来此有何贵干?” 白素贞毕恭毕敬地说:“小女子千里寻夫,知道老禅师已经将他收留于此,因此特来拜访,望老禅师让我们夫妻团聚!”法海平静地答道:“许施主已经看破红尘,皈依佛祖。你们何苦要来纠缠他呢?我念苦苦修炼几千年不容易,不忍心伤害你,你还是回山修炼去吧!” 白素贞继续哀求,请法海放过自己的丈夫。法海有些不耐烦,又想起五百年前的仇怨,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,厉声拒绝了她的请求。站在旁边的小青勃然大怒,跳起来骂道:“老和尚,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,我这就挫挫你的傲气!” 小青说完,张口喷出一团毒气,狂风般吹向法海禅师。法海禅师不慌不忙,随手扔起身边的禅杖,化作一条勇猛的金龙,一边张牙舞爪,一边怒吼着向小青扑去。小青见势不妙,连连倒退两步,一头栽倒在地,变成一条青蛇,腾空而起,与金龙厮杀起来。 白素贞也急忙就地一滚,变成一条大白蛇,飞到半空,吐出又红又长的舌头,摇头摆尾,气势汹汹地冲向金龙。这时,法海低声对袖子里的许仙说:“许仙,你可以探出头来,仔细看看你娘子的原形,就会明白我的一番良苦用心。” 许仙听后,探头一看,顿时吓得面无血色,心想:“这正是我前两次看到的那条大白蛇,难道她真是我的娘子?难道与我同床共枕多年的娇妻竟是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?天哪,这太可怕了!”许仙看后,很快缩回袖中。 这时,白蛇从口中喷出一颗混元珠,射向五爪金龙。法海见此,迅速抓起身边的风火蒲团,抛入半空。风火蒲团立即变成一团烈焰,向白蛇直扑过去。白素贞毕竟潜心修炼了上千年,面对咄咄逼人的攻势,毫无惧色,突然喷出一颗霹雳仙珠,射向法海的风火蒲团。 霹雳仙珠升到蒲团上面后,立即发生爆炸,只听一声惊雷巨响,倾盆大雨从天而降,熄灭了烈焰。法海见五爪金龙和风火蒲团都没有制服白蛇,决定使出看家法宝——紫金钵盂。这是他由蛤蟆精修炼成人时,如来佛祖赐予他的礼物,威力极大,可吸纳百川,包容万物。 白素贞深知紫金钵盂的厉害,在法海伸手去取法宝的时候,急忙拉着小青,一同跳入江中,钻到江底的黑风洞去了。黑风洞里住着一个黑风大王,就是曾和白素贞结为兄妹的黑鱼精。白素贞请义兄黑风大王助她一臂之力,从法海手中夺回丈夫许仙。 黑风大王听了义妹的请求,立即满口答应,随后挎上飞刀,拿起狼牙棒,率领成千上万只虾兵蟹将,前往金山寺去找法海要人。众人到达金山寺的时候,已是深夜时分。黑风大王性情暴躁,在寺门外大喊大叫,要法海老和尚立刻滚出来,与他斗法。 法海和尚知道黑风大王最厉害的一招就是翻江倒海、兴风作浪,因此,他脱下袈裟,让小和尚拿去罩在金山寺的屋顶上,以防寺院被大水淹没。随后,法海手持禅杖走出寺院,会见黑风大王。黑风大王朝他吼道:“老秃驴!你为何不讲道理,关押许仙?赶快把他交出来,饶你不死!” 法海双手合十,面露微笑,说道:“请问施主与许仙是什么关系?”黑风大王说:“老秃驴!你听好了,白素贞是我义妹,许仙就是我的妹夫!今日我特来为义妹讨个公道,快快交出许仙!”法海说道:“施主,你搞错了!许仙属自愿出家,我们都没有理由进行阻止,你更不该来此闹事。” 黑风大王怒道:“老秃驴,你别再装腔作势了!你拆散了别人的美满姻缘,天理难容!看刀!”话音未落,黑风大王迅速甩出飞刀,直奔法海心脏刺去。法海哈哈一笑,将手中禅杖轻轻一挥,那飞刀就如泥牛入海一般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黑风大王见后大怒,接连甩出十把飞刀,攻势凌厉,分别向法海身上的不同部位刺去。然而,法海仍旧心不惊、肉不跳,只稍稍挥动禅杖,那些飞刀又被化为空气。黑风大王更加怒不可遏,迅速从怀中取出一面黑色令旗,对虾兵蟹将大喝一声:“众将士听令!” 此言一出,不计其数的虾兵蟹将聚拢过来,蓄势待发。黑风大王挥动令旗,说道:“你们马上行动,移江倒海,将所有水源注入金山寺,淹没这块邪恶之地!”话音刚落,虾兵蟹将们如雨滴般跳入江中,翻腾跳跃,掀起层层巨浪,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向金山寺。 眨眼间,岛上的田园、房舍等都被江水淹没,金山寺门前也变成一片汪洋大海。黑风大王不停地挥舞令旗,江水也在不断上涨,然而,水涨一尺,寺涨一丈,水面总处在金山寺门槛以下。原来,保卫金山寺的是屋顶上的那件袈裟。 黑风大王气得暴跳如雷,但又无可奈何。法海虽然设法保住了金山寺,但山下的许多人和牲畜被淹死了,法海和尚心急如焚,一时间想不出消退江水的办法。正在这时,东海龙王踏浪而来。原来,东海龙王昨夜即将上床就寝时,发现龙宫上面波涛汹涌,立刻派巡夜卫士去查看。 时间不长,巡夜卫士回来禀报说,黑鱼精正在带领虾兵蟹将水漫金山,已经连累了无数生灵。东海龙听后大怒,立刻佩带宝剑,率领千军万马游出东海龙宫,乘风破浪来到金山寺。他见到黑风大王后,斥责道:“黑鱼精,你好大的胆子!是不是以为这海底世界没有王法了?” 此时,黑鱼精仍在挥舞令旗,带领手下水漫金山。听到吼声回头一看,发现说话者是东海龙王,马上像老鼠见了猫一样,缩成一团,失去了刚才的威风。原来,江河湖海中的水族,都由龙王管辖,而黑鱼精正在东海龙王管辖范围之内。 黑鱼精虽然不敢再逞威风,但还想为义妹白素贞辩理,他刚要开口说话,东海龙王吼道:“无知孽障,还想狡辩吗?赶快给我退下!”黑鱼精不敢顶撞,命令手下停止施法。江水立即退去。法海笑逐颜开,对东海龙王说道:“阿弥陀佛!多谢龙王相救,老衲感激不尽!” 东海龙王躬身回礼,说:“黑鱼精惹是生非,连累江岸无数生灵,都怪本王管教不严!”法海虔诚地说:“龙王对本寺有救命之恩,请进寺喝杯热茶。”东海龙王摆摆手说:“大师不必多礼,他日有缘,我们再会!”说完,命令将士押解黑鱼精,返回龙宫。 法海送走东海龙王,回到寺院后,对许仙说:“许施主,通过今日所见所闻,你该相信老衲了吧!那蛇妖勾结黑鱼精来此寻衅滋事,你我差点丢了性命。你也看到了,蛇妖是多么狠毒啊!”许仙听后,伤心地说:“是啊,妖怪太可恶了!越是漂亮的、温柔的,就越会害人。现在,我决定跟随师父出家!” 法海拍拍许仙的肩膀,说:“不,你尘缘未了,还不到真正出家的时候!”许仙听后,吃惊地问:“难道我和白素贞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吗?”法海说:“是的,但不会生活一辈子。等她把孩子生下以后,你们的缘分就彻底结束了。到那时,我自会助你完成心愿!” 许仙又问:“可是现在,我到哪里去找她呀?”法海掐指一算,说道:“现在,她带着青蛇回杭州去了。”法海从衣袖中取出一盏小灯笼,又说:“这是一盏小莲灯,你提着它,跟我到后院去吧!”两个人来到后院,法海指着一个地洞说:“那是紫露洞,你提着小莲灯走进去,不久就会到达杭州。” 许仙辞别法海,走进紫露洞。洞里一片漆黑,寒气逼人,阴森恐怖。许仙在灯光的照耀下,缓步前行。他越走越害怕,突然不小心绊了一跤。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他又挣扎着爬起来,周围已不像先前那样昏暗了。举目四望,东方露出鱼肚白,耳边传来几声鸡叫。 许仙仔细看了看,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座城市了。此时,他的面前高耸着一排苍翠的大树,他实在太累了,于是走过去靠在树上歇息,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。再说白素贞得知义兄黑风大王被东海龙王押走的消息,痛苦万分。她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,于是带着小青跑去杭州。 在回杭州的途中,突然下了一场大雨。姐妹俩在一处破庙里躲了一夜,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到达杭州。这时,所有人正在甜美的梦乡之中。二人不便打扰,决定在郊外找个地方歇歇脚。后来,她们发现一座断桥,桥边有个亭子,于是在亭子里打了个盹儿。 天亮后,大树底下的许仙被赶早市的人们惊醒了。他揉揉眼睛,站起身来,准备先到姐姐家去。刚走出不远,发现前面有座亭子,里面坐着两个女子。仔细一看,正是妻子白素贞和仆人小青。同时,她们两人也看到了许仙。小青立即朝白素贞使了个眼色,白素贞点点头,两个人都装作没看见。 突然,白素贞从亭子跑到断桥上,低头俯视湖水,做出将要投水自尽的样子。小青追上去拉住她,呜咽着说:“姐姐,你要想开点儿。虽然许仙听信谗言,做出无情无义之事,但我们还得原谅他,挽救他呀!如果你死了,我也不想活了!让我们到阴间去保佑相公吧!” 许仙一听,原来娘子要寻死,便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,抓住白素贞的胳膊,说道:“娘子,万万使不得!我来了,我要带你们一起回家。”白素贞看到许仙,假装气愤地说:“你来干什么?你不是出家了?出家人怎么这样不讲规矩,快放开我!”白素贞说着,用手推开许仙。 小青也用嘲讽的口气说:“是呀!我们两个都是妖精,你怎么还敢上前,不怕被我们吃掉吗?”这时,许仙想起白娘子的种种好处,早把法海和尚的谗言忘得一干二净,低声下气地说:“都是我不好,请你们原谅!无论你们是不是妖精,我都想和你们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!” 小青知道许仙说的是肺腑之言,但依旧假装生气地说:“许仙,你这个负心郎,别在这里假情假义了!我问你,你怎么到金山寺去了?”许仙回答说:“这都是法海那个秃驴捣的鬼,我无缘无故怎么会跑到金山寺呢?你们再原谅我这一次吧!” 第5章 白娘子传奇(5) 两姐妹见许仙诚心悔过,趁势收了场。就这样,一场维护家庭和睦、弥补感情创伤的戏,圆满地结束了。他们商量了一阵,决定到许仙姐姐家去。李仁夫妇知道许仙目前的处境,就对他说:“前些日子,我们在隔壁开了一家粮店,以后就由你们来经营吧。”随后,姐姐带许仙去参观粮店。 许仙夫妇对那幢房子很满意,但他们决定不做米谷生意,而是继续干老本行,去开药铺。在李仁夫妇的帮助下,保和堂的招牌又挂了出去。求医问药的人摩肩接踵,生意十分兴隆。然而,他们并不惟利是图,而是常常接济穷苦百姓,免费为他们医治。时间不长,许仙夫妇就名利双收,日子也过得幸福美满。 随着时光的流逝,白素贞的腹部渐渐隆起,眼看就要分娩了。她像所有的孕妇一样,每天面带微笑,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。这天,她对小青说:“妹妹,你再准备一些布料,我要给孩子多做几件衣服。”小青说:“姐姐,你行动不便,天气又这么热,还是好好歇息吧!有什么事,让我来做!” 白素贞笑着说:“妹妹,我知道你心疼我。可是,这段时间我总是闲着,都快成个废人了!”小青说:“既然如此,等我买来布料之后,再把姑奶奶找来,大家一块做。”小青所说的姑奶奶,就是许仙的姐姐,现在也怀着好几个月的身孕。 时间不长,小青买回布料,同时把许仙的姐姐叫了过来。于是,三个女人边说边笑边做衣服,屋子里充满欢快的气氛。正在这时,许仙一脚踏进门,没头没脑地说:“我刚刚做了一个梦,一个很奇怪的梦!”小青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说:“现在是青天白日,相公在做白日梦吧!” 许仙说:“青儿说得对,我是在白日做梦!今天前来看病的人比较少,有伙计照看店铺,我就回书屋打了个盹儿。谁知竟做了一个如此奇怪的梦!”白素贞看到丈夫满脸惊异的神情,好奇地问:“相公,你都梦见些什么?快说出来,让大家一起听听!” 许仙一只手放在背后,另一只手在胸前比划着,说:“我梦见自己站在莲花池畔,正在观赏那片粉红的莲花,可是就在这时……”白素贞神色紧张起来,关切地问:“怎么样?”许仙说:“池中突然冒出一只头长双角的小白龙。” 小青听后,说道:“相公,你说错了!头上长角的不叫龙,而是叫做‘蛟’。”白素贞瞪了小青一眼,说:“别打岔!……相公,后来呢?”许仙说道:“后来,那白龙……”这时,小青又插嘴说:“相公!那不是龙,而是‘蛟’。”许仙听后,急忙改正:“好,好!是蛟,是蛟!” 许仙接着说:“后来,那白蛟把头一摇,嘿!奇怪的事发生了!”许仙的姐姐听得入神了,催促道:“弟弟,别绕弯子!赶快往下说!”许仙向姐姐点了点头,然后接着说道:“池中那朵最耀眼、最好看的莲花,突然腾空而起,闪电般飞向白蛟,不偏不倚正好插在它的头顶上!” 许仙接着说:“白蛟的头顶插上莲花之后,陡然跃出水面,直入云霄!我不由失声惊叫,一下子就醒了。”小青和许仙姐姐听完后,都感到十分惊异。而白素沉默良久,望着自己的肚子说:“大家静一静,让我算一算,看看这梦是否与孩子有关。” 于是,白素贞微闭双目,掐指一算,说:“果然不出我所料,相公这个神奇的梦与孩子有关。它是吉祥的征兆。如果我没算错的话,这孩子应该是个男的,而且将来能做出一番事业!”接着,她又对许仙说:“相公,将来这孩子出生后,就叫他‘梦蛟’吧!” 许仙听后,心中暗想:“刚才我讲梦的时候,一说到‘龙’,青儿就让我说‘蛟’,看来这是上天的旨意!”想到这里,他大笑道:“好吧,就这么定了!这个名字很有意义!”这时,白素贞转过头,望着许仙姐姐的腹部说:“相公这个梦,跟我们的外甥女也有关系。” 许仙姐姐听后,忙问:“难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的?”白素贞笑了笑说:“将来再告诉姐姐吧,生女孩同样令人庆幸!”姐姐脸上堆满笑容,问:“果真如此?”白素贞说:“我平时推算都很灵验,这次也错不了!还有,我们以后还要亲上加亲呢!” 许仙兴奋地说:“如果真是那样,可就太棒了!现在,让我们给外甥女起个名字吧!如果姐姐、姐夫都同意的话,就叫她‘红莲’。我梦中看到白蛟头上插红莲,莫非就是这个预兆?”许仙姐姐听后,连连点头,说:“好啊,好啊!我同意,你姐夫一定也会同意的!” 姐姐停了一会儿,又说:“以前看戏的时候,舞台上那些状元、探花,头上戴的纱帽都插有金花。你们的那个梦蛟啊,说不定以后就是个状元郎或探花郎呢!”白素贞听后,一声不响,只是静静地抿嘴微笑。许仙可是心花怒放,咧嘴笑道:“但愿祖宗保佑,让我们梦想成真,让梦蛟能够光宗耀祖!” 这件事刚过不到半个月,白素贞就生下一个白胖小子,按原来的意思,取名为“许梦蛟”。许梦蛟生得眉清目秀,皮肤白皙,十分惹人喜爱。转眼间就要满月了,一家人忙里忙外,准备大摆酒席,宴请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。尤其是小青,从早到晚忙得香汗淋漓,不可开交。 然而,在最近这段时间里,美丽善良的白素贞常常愁眉苦脸,有时甚至暗中哭泣。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,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反常举动。其实,她有满腔的心事。这天晚上,许仙忙了整整一天,吃完饭后走进妻子的卧室。 白素贞依偎在丈夫身边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说:“相公,这几天你忙里忙外,实在累坏了!我有些话,本不该对你说。可是,再过三天孩子就满月了,我们的缘分也尽了,如果再不说就来不及了!”听了这话,许仙猛然想起不久前法海和尚曾经说过:白素贞分娩之后,他们的夫妻缘分就要结束。 想到这里,许仙惊出一身冷汗,惶恐地问道:“娘子,难道这是命运的安排吗?”白素贞伤心地说:“不错,这是无法挽救的事实,不能怨天尤人。但是,孩子还那么小,我怎么舍得离开他呢?”许仙一时间慌了神,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 白素贞沉重地说:“现在我们缘分将尽,我和青儿的身世也不必向你隐瞒了。法海和尚说的没错,我本是一条白蛇,是修炼千年的白蛇。但是,我为了向你报恩,才从天上降下来,与你完婚!”许仙一听,张大嘴巴问道:“为了向我报恩?娘子,你在说什么?” 白素贞说:“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。当时,我在一座深山里潜心修炼,由于功力尚浅,还不能幻化成人形。有一天,我在悬崖上面面对朝阳练习吐纳本领。当我练功完毕,正沿着崖壁爬回石洞时,忽然有一只很大的蜈蚣从后面追来,我无处可藏,就钻进一顶草帽里。” 许仙插嘴问道:“悬崖上哪里来的草帽?”白素贞说:“有个樵夫上山打柴,把草帽放在了地上。我躲进草帽里,他并不知道,只看见一只大蜈蚣迎面扑来,就挥动斧头砍了下去,蜈蚣受伤后落荒而逃,我便得救了。”许仙听到这里,说:“蜈蚣是蛇的克星,如果让它抓到,肯定没命了!” 白素贞继续讲道:“樵夫捡起草帽,发现里面蜷缩着一条白蛇,吓了一大跳。但是,那时的我已经修炼了很久,稍通灵性,便对他点头致意。也许我们心灵相通,他居然领会了我的谢意,不再害怕了,而且笑着说:‘可爱的家伙,让你受惊了!不过现在没有危险了,快逃走吧!’我爬出草帽,返回洞穴去了。” 白素贞说到这里,深情望着许仙,问:“你知道那个樵夫是谁吗?”许仙擦擦眼泪,抽泣着点点头。白素贞激动地说:“不错,那人正是十几世以前的你。”这时,白素贞已泪湿衣襟。她接着说:“我在深山修炼了几千年,至今还未修成正果、名列仙班,就是因为恩怨未了,不能静心去修炼。” 白素贞接着说:“我之所以嫁给你,并且为你生下一个可爱的儿子,无非是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。”许仙听完妻子的述说,得知妻子虽是蛇妖,但一直对自己情深义重,而自己对她却是时冷时热,甚至不仁不义,心中不禁生出无限自责与悔恨之情。 许仙沉思良久,对妻子说:“娘子离开后,我和孩子怎么办?”白素贞脸色凝重,缓缓地说:“相公,我如果静心修炼,定会修成正果。但是,水漫金山寺一事,我已酿成大祸,不久即将面临灾难,遭受巨大的苦难。这都是天意啊!” 白素贞轻轻叹了一口气,接着说道:“相公,我不久就要受到惩罚,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孩子。不过你们不用担心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福份,不必再去多想了!”话虽这样说,但夫妻两人上床睡觉的时候,仍然思前想后,辗转反侧。 两天时间马上就过去了。许梦蛟满月那天,许家高朋满座,热闹非凡。原本貌若天仙的白素贞,经过一番精心打扮,更显得妩媚动人。在一片喜庆声中,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佛号:“阿弥陀佛!”接着,一个神色威严、手捧紫金钵盂的老和尚走进门来。 药店的伙计以为他前来化缘,便掏出两枚铜钱丢入紫金钵盂。老和尚不动声色,双手合十,又念起佛号:“阿弥陀佛!善哉!善哉!”这时,许仙猛然抬头,见来人是金山寺法海和尚。急忙迎上去,毕恭毕敬地说:“大师,今天是我儿子的满月,快来喝一杯喜酒!” 法海和尚冷哼一声,摇摇头说:“你家娘子白素贞违背道义,水漫金山寺,残害无数生灵,佛祖大为震怒,特命老衲前来收服!”许仙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临,站在那里默不作声。小青却没将法海放在眼里,指着他骂道:“法海,你不要逼人太甚。否则,我对你不客气啦!” 小青说着,就要运功出招。白素贞立刻上前阻拦,说:“妹妹,不可莽撞!我自从生下以梦蛟以来,忽然有一种超脱的感觉,领悟了人生的许多道理。我们已经铸成大错,不可一错再错了!况且,通过这次劫难,我还可以潜心悟道,说不定会因祸得福呢!” 白素贞边说边把孩子交给许仙的姐姐,吩咐她说:“姐姐,我走之后,这孩子由你来照顾,希望你将他抚养成人!我曾推算过,这孩子慧根很深,福气也大,将来跟你腹中待产的红莲也有缘分,你的付出,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!” 白素贞说完之后,走到许仙身旁,拉起他的手说:“相公,我们夫妻一场,虽然经历了许多波折,但我始终怀着一颗报恩之心,甘愿忍受许多委屈。现在你我情缘已尽,我的心愿也完成了。我不在身边的日子里,你要多多保重!” 白素贞时而望着许仙,时而望着梦蛟,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。这时,法海一边念着佛号,一边边将紫金钵盂罩向白素贞。许仙的姐姐抱着许梦蛟,拦在法海身前,吼道:“你这臭和尚,想要干什么?”小青也纵身上前,摆好架势,准备抢夺紫金钵盂。 白素贞眼含热泪阻止她们说:“姐妹们,不要这样了!不然的话,又要加重我的罪孽了!”这时,庭院中突然金光闪耀,接着一朵祥云冉冉降落下来。众人仔细一看,竟是观音菩萨带着一对金童玉女来到人间。左边金童手持净瓶,右边玉女手持莲花。 在场的人纷纷跪倒在地。观音菩萨手执杨柳枝,微笑着对白素贞说:“你已领悟了人生的真谛,佛祖对你刮目相看。这次你遭受磨难,正是潜心修炼的绝妙时机。你能坦然接受,真是可喜可贺。”说完,用杨柳枝在白素贞头上轻轻一拂。白素贞立刻失去踪影,只见一条小白蛇攀附在柳枝上。 第6章 白娘子传奇(6) 观音菩萨捉起小白蛇,放入法海手中的紫金钵盂里,说:“法海禅师,你回去后把紫金钵盂埋在雷峰塔下。十八年后,白素贞就会功德圆满。”法海俯身合十道:“遵旨。”观音又对小青说:“青儿姑娘,你我有缘,就随我到普陀山去吧!只要你潜心修炼,就能够除尽野性,修成正果。” 说完,观音菩萨又将杨柳枝在小青头上轻轻一挥,小青立即变成一条青蛇,在柳枝上爬来爬去。然后,观音菩萨又将青蛇放入金童的净瓶中。躺在襁褓里的许梦蛟,哪里知道自己刚刚满月,就要与母亲离别。他鼓着眼珠看来看去,最后将目光落在观音菩萨身上。 观音菩萨也看到了他,二人四目相对。观音举步来到许梦蛟面前,仔细端详一番,对许仙的姐姐说:“此子气宇轩昂,福泽深厚,可惜他父母与佛祖有缘,不能亲手将他抚养成人,因此,抚养孩子的重任,就落在你这个当姑妈的身上了。”说完,领着金童玉女踏上彩云,冉冉升空而去。 谁也没想到,原本是满月喜庆的热闹场面,顷刻间变成一家人生离死别的告别仪式。当观音菩萨驾云离开后,在座的所有宾客,都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场怪诞不经的梦!许仙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卧室,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。回想起与白素贞在西湖断桥边相遇以来的种种经历,觉得如梦幻一般。 想着想着,他突然茅塞顿开,喃喃自语道:“世事纷扰繁乱,我还留恋什么呢!”于是这一夜,他以卧室作禅房,一心念佛,直至黎明时分。第二天,他告别亲人,来到金山寺,削发为僧。其实,他说自己了无牵挂,也未必是真。每当月冷风清之夜,他独坐禅房,经常想起悠悠往事。 许仙出家后,她的姐姐对许梦蛟关怀备至,视如己出。不久,她也临盆分娩,正如白素贞所料,生下一个女婴,按照许仙的建议取名为“红莲”。红莲长得清秀可爱,同与许梦蛟吮吸许氏的甘甜乳汁。许氏虽然每日操心费力,手忙脚乱,却是笑容满脸,心满意足。 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。转眼间,白素贞已在雷峰塔内度过了六个春秋。许梦蛟已是六岁的儿童了。李仁见他聪明伶俐,乖巧懂事,就送他到一所私塾读书。教书先生虽然是一名落第秀才,但人品端正,博学多才,很受学童的尊敬。 许梦蛟从《百家姓》、《千字文》、《三字经》读起,很快掌握了许多知识。不到两年时间,便可将书中内容倒背如流,并能深刻领会其中的含义。其他孩子还在摇头晃脑背诵《百家姓》的时候,先生就开始教他《千家诗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等比较深奥的知识。 许梦蛟勤奋好学,很快将这些书籍消化得干干净净。十二岁那年,他已是才高八斗,学富五车了。私塾先生找到李仁,对他说:“梦蛟这孩子真是个奇才!今年可以送他去考秀才,我相信他一定能够考中。”李仁有些怀疑,说:“这……不大可能吧,他毕竟才十二岁呀!” 先生认真地说:“没问题,一定能够考中。”既然先生的语气如此肯定,李仁便不再怀疑了,亲自送许梦蛟去考场。到了发榜那天,果然不出老师所料,许梦蛟名列第一名。李仁夫妇高兴得整日手舞足蹈,合不拢嘴。其实,还有一个人比他们夫妇更兴奋,她就是红莲。 红莲比许梦蛟小三个月,二人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。许梦蛟考中了秀才,她怎能不高兴呢?此后,许梦蛟继续刻苦攻读。三年后参加乡试,考中了举人。在这方圆数百里的范围内,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能考中举人,这还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事。 许梦蛟的大名不胫而走,许多仰慕他的人纷纷登门拜访,地方官吏也派人送来厚礼表示祝贺,还有一些媒婆摇唇鼓舌,前来提亲。然而,许梦蛟雄怀大志,为了躲避这种喧闹的环境,征得姑夫和姑妈同意,雇了一个书僮,挑着一担书本,租赁一间幽静瓦屋,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闲书。 三年后,许梦蛟在书僮的陪伴下,进京赶考,结果考中进士,取得参加殿试的资格。殿试由皇帝亲自主考,许梦蛟独占鳌头,高中榜首,被钦点为状元。 按照惯例,新科状元要在京城内游街,让全城百姓瞻仰丰采。于是,许梦蛟头插金花,身披锦袍,骑着骏马,在仪仗队和侍卫的簇拥下,昂首挺胸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转了一圈。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,真可谓“十年寒窗无人问,一举成名天下知”。 这时,观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议论:“哪对夫妇那么会生,竟然生下一个状元郎!”“哎呀!后代中了状元,光宗耀祖,祖坟冒青烟啊!他的父母不知道有多么高兴呢!”“废话!你都这么高兴,人家父母能不高兴嘛!”许梦蛟虽然骑在马上,并且耳边一片嘈杂,但还是听到了这些话。 许梦蛟不由浮想联翩。他想起了小时候,小伙伴们嘲弄他,说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。考中状元后,姑夫和姑妈才将真实身世告诉了他。他很感激他们把自己视如亲子,更感激红莲对他的体贴与照顾。就是这纯朴善良、有情有义的一家人,让他一直快快乐乐地成长,一直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。 现在,他感到非常遗憾的是,父亲已经出家,母亲遭受磨难。他骑在马上,心中暗说:“如今,我成了人人羡慕的状元,风光到了极点。可是,生育我的父母呢?他们……”想到这里,原本神采飞扬、意气风发的许梦蛟,神色一下子变得黯淡起来。 游街完毕,皇帝在御花园宴请新科状元、榜眼及探花。酒席散去,皇帝特别召见状元许梦蛟。看起来,皇帝对他十分赏识,详细询问他的家世以及婚姻状况。许梦蛟一一如实作了回答。皇帝微笑着说:“你的生母虽属蛇类,但仍然对你有养育之恩。朕特准你请假三个月,返乡探亲。” 许梦蛟立即跪拜谢恩。皇帝又说:“李家对你有抚育之恩,你与红莲从小一起长大,因此,我让杭州知府担任证婚人,为你和红莲举行婚礼。”许梦蛟听到皇帝如此安排,连连叩拜,深表感激。皇帝赐婚的消息传到杭州后,李家三口欣喜若狂。红莲虽然有些羞涩,但心中像灌了蜜一样甜蜜,兴奋得一连几夜都难以入睡。 几天后,朝廷派出许多官员和侍卫,护送许梦蛟返乡完婚。从京城回杭州,途经镇江金山寺,许梦蛟决定探望在寺中出家的父亲。这天晚上,他们的官船停在岸边,在朦胧的月亮下,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远处的金山和焦山。 许梦蛟来到甲板上,面对浩渺的江水,心潮澎湃,思绪万千。他想到明天即将与父亲见面的情景,又想到姑夫、姑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恩,同时还想到正在遭受磨难的母亲以及清纯可爱的未婚妻红莲……忽然,一个身穿白衣、面容清丽的女子踏浪而来,在官船不远处驻足而立。 许梦蛟看着眼前这位女子,虽然从未见过面,但觉得非常熟悉和亲切。他急忙睁大眼睛,想看个究竟,可是那个身着白装的女子却慢慢踏浪而去了,他只能看到那淡淡的背影。许梦蛟暗自思忖:“我根本没有做梦,而且清醒得很,刚才发生的绝对不是幻觉!”他沉思了一会儿,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:“难道她是我的母亲?” 次日清晨,许梦蛟来到金山寺。法海听了小和尚的禀报,急忙出来迎接。许梦蛟一踏入寺门就问:“大师您好,晚辈许梦蛟前来看望家父许仙,请问他老人家身体可好?”法海双手合十说:“阿弥陀佛!托佛祖洪福,了缘和尚一切都好,我这就带施主去见他。”说完,法海带着许梦蛟走向许仙(了缘和尚)的禅房。 不多时,两人来到一间幽静的禅房。在空荡荡的房间里,一个中年和尚正在榻上打坐。和尚五官端正,慈眉善目,给人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。法海低声念了声佛号,对许梦蛟说:“状元大人,这就是了缘和尚,也就是施主的父亲。” 许梦蛟立即走上前去,跪在榻前,哽咽着说:“父亲,孩儿来看您了!”了缘和尚神色平静,慢慢睁开双眼,看了看跪在面前的儿子,然后伸手抚摸他的肩膀,说道:“阿弥陀佛!万事随缘,感谢佛祖保佑你我父子相见。今日能见到你,为父非常高兴,快快起来说话吧!” 许梦蛟坐在父亲身边,说:“孩儿这次奉旨还乡,一是为了探望亲人,二是为了与表妹红莲完婚。希望父亲能够回家为我们主持婚礼。”许仙听后,缓缓地说:“我已经远离尘世,不愿再涉足繁华之地,就在这里为你们祝福吧!”听了这话,许梦蛟心中十分难过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。 过了一会儿,了缘和尚说:“孩子,不要难过,你先回去吧。结婚后别忘了与妻子一同去看看母亲。到那时,我们父子还会再见面的。”说完,闭上眼睛继续诵经。许梦蛟不便打扰父亲,无奈地悄然走出禅房,带领来人一同离开金山寺。 新科状元回乡的消息传开以后,立即在杭州城内引起轰动。一时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话题。李家夫妇及亲朋好友为筹备婚礼忙得不亦乐乎,知府大人奉旨担任证婚人,更是不敢怠慢,大小官吏们指挥差役打扫街道,张灯结彩。 状元府尚未修建,李家的三间瓦屋有些陈旧,在知府大人的提议下,许梦蛟与李红莲的婚礼在就州府举行。状元结婚非同一般,宴席非常丰盛,山珍海味,飞禽走兽,陈年佳酿,应有尽有。宾客们推杯换盏,气氛十分热烈。 婚后三天,许梦蛟和妻子、岳父、岳母等人携带祭品,一同前往雷峰塔。法海和许仙已在那里等候多时。李仁夫妇见了久别的许仙,喜极而泣。姐姐说:“当年你做的梦,果然变成了现实!蛟儿金榜题名,并且娶了红莲,多亏菩萨保佑啊!” 许仙说:“姐姐与姐夫含辛茹苦抚养蛟儿,这是你们积下的功德,是菩萨降福于你们啊!”说话间,其他人已把香案摆好。许梦蛟与新婚妻子双双跪倒在地,他眼含热泪,说:“母亲在上,孩儿梦蛟带着新媳妇来看您了!父亲、姑夫、姑母也都来了,您能看到我们吗?” 许梦蛟一边说,一边在坚硬的石板地上磕头。他泪眼迷蒙地望着雷峰塔,哽咽着说:“母亲,您在塔下苦度十八个春秋,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。蛟儿爱莫能助,真是万分惭愧啊!现在,我带着媳妇来拜祭,愿母亲早日脱离苦难,修成正果!” 许梦蛟边哭边说,后来好像有点失去理智,用头猛地向地上撞去。也许是他的孝心感动了苍天,只听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接着大地剧烈震动。众人抬头一看,那座雷峰塔“唿啦啦”倾倒了。一个身穿白色素装、光彩照人的女子,从碎石破瓦中笑盈盈地走了出来。 李仁夫妇惊得目瞪口呆,想喊一声“白素贞”,但由于心情激动,竟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。许梦蛟看到面前的女子,又想起那夜江上船舱所见,立刻意识到她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,于是迅速扑到她的怀里,哭喊叫道:“母亲,母亲——” 白素贞紧紧地搂住梦蛟,用充满慈爱的声音说:“孩子,你没有辜负娘的期望,娘真为你高兴!你知道吗,前几天到江上看你的,是我幻化成的影子,因为我当时没有修炼成功,无法冲出雷峰塔。现在好了,我们可以团聚了!” 许梦蛟激动地说:“太好了!母亲,我们一起回家吧!”白素贞刚要回答,天空中飘来几朵五彩祥云。大家抬头一看,原来是观音菩萨带着金童玉女和小青赶来了。观音菩萨对法海、许仙说:“你们继续潜心修炼,功德圆满之时,我自然会来引渡你们。” 说完,观音菩萨飘到白素贞身边,说:“恭喜你劫数已尽,修炼成功!从此以后,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神仙了。快跟我回西天去吧!”白素贞虽然舍不得离开丈夫和儿子,但神仙与凡人不能长相厮守,只好恋恋不舍地踏上五彩祥云,眼含热泪看了丈夫和儿子最后一眼,消失于茫茫天际。 第7章 天仙配 古时候,有一户人家世代以织布为生,家里女主人早早去世,父子俩依为命,日子过得十分清苦。儿子名叫董永,对父亲非常孝顺,自己少吃俭用,也要让父亲吃饱穿暖。一天,父亲突然大病发作,呼吸不畅,脸色青一阵、紫一阵,不大一会儿就命归黄泉了。 董永趴在父亲身上痛哭流涕,伤心欲绝。做人总得要面对现实,董永擦干眼泪,准备埋葬父亲,可身无分文,用什么来买棺材呢?董永想呀想,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。他不愿让父亲暴尸荒野,于是来到大街,在身上插了根草标,决定卖身葬父。 同巷里的张四海和董永是同行,可织布技术与董永相比差远了。他听说董永要卖身葬父,十分高兴,以为发财的机会来了,便急匆匆来到街上,找到董永对他说:“我愿意出钱替你买一口棺材埋葬父亲,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。” 董永忙说:“好,只要你帮我买一口棺材,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。”张四海说:“你安葬好父亲以后,必须替我织布。织布期间,只管吃住,没有工钱。什么时候织完一百匹布,你就可以离开张家,重获自由了。”董永听后,点头同意了。 董永将父亲安葬后,便到张四海的机坊里开始工作。为了早日赎身,他日夜不停地织呀织。董永卖身葬父的一片孝心打动了上苍,天上的七仙女得知此事后,对他钦佩不已。七仙女是天上有名的织布工,织出的布不但又细又密,颜色鲜艳,而且速度飞快。 七仙女不仅长得漂亮,而且心地善良,看见董永整日累死累活地呆在机坊里干活,心中十分难受,生怕他有一天累死在机坊,决定向他伸出援助之手。七仙女主意已定,第二天早早起床,梳洗一番便飘飘然从天而降,来到人间。 她想看看董永的人品到底如何,于是摇身一变,成了一个女乞丐。来到张四海家门前,假装讨口饭吃,可没想到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有人来开门。董永在机坊里听到喊声,心里非常难受,见张四海一家对女乞丐毫不理睬,便将自己的那份饭留下一半给她。 从这天起,七仙女天天来要饭,董永天天忍饥挨饿,留一半给她吃。有时,董永干活干得累了,停下来小憩,七仙女就上机帮他织布。董永见七仙女心灵手巧,织出的布非常漂亮,而且织布速度很快,对她另眼相看,更加同情她,每天留更多的饭给她吃。 两人你来我往,相互关心,相互体贴,渐渐地产生了感情。有一天,七仙女突然问董永:“你愿意娶我为妻吗?”董永摇摇头说:“不,我现在还不能娶你,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罪,等我织好一百匹布,再娶你进门,到那时我们就可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了。” 七仙女抓着董永的手说:”既然我们彼此相爱,就不怕苦累,结婚后我们一起织布那不更好吗?”董永听了她的话,觉得七仙女对自己诚心实意,便决定娶她为妻。婚礼仪式十分简单,只有他们夫妻二人,吃的是张四海提供的那份饭。 董永和七仙女结婚后,为了早日赎身,干活更加卖劲了,不分昼夜地在机坊里织呀织呀。七仙女十分明白丈夫的心思,心中又是爱又是疼。一天,七仙女假装好奇地问董永:“你没明没黑地躲在机坊里织布,张四海也不给半个工钱,这是图个什么呀!” 董永摇头叹息道:“唉!娘子,你有所不知,父亲去世时我无钱买棺材,便将自己卖给了张四海,说好要替他织一百匹布才可以赎身!”七仙女听了董永一番话,专门考验他说:“哎呀!你真傻,为了孝心,竟把自己卖掉了,你想想,什么时候才能织出一百匹布呢?” 董永说:“只要日夜不停地织,我看再有一年总可以织好了吧!”七仙女微微一笑,说:“哪能用一年,只用一个晚上就可以织好!你相信吗?”董永当然不相信:“娘子是在说笑吧,一夜之间织好一百匹布,除非请来天上的神仙!” 七仙女说:“我不是开玩笑,说不定人间真有这种人呢。今天晚上你休息,让我来试试看。”董永摆摆手说:“娘子,你不要太操心了,小心累坏身子。我慢慢替他织就是。”七仙女不依不饶,非要替丈夫晚上去织布。董永拗不过妻子,只好答应让她去试试。 这天晚上,七仙女来到机坊。不知什么原因,梭子一到她的手中,好像长了翅膀一样,忽左忽右,忽上忽下,看得人眼花缭乱,机上的布如瀑布倾泄而下。七仙女越织越起劲,心想:“董郎不知道我是天上的织布能手。他怕我累坏身子,今天我偏要多织一些,而且要织得好看,让张四海无可挑剔!” 七仙女主意打定,推开机坊窗户,左手一招,一朵白云飘然而至;右手一招,一朵红云翩翩而来。七仙女将两朵彩云往机上一贴。转眼间布上出现了一朵朵五彩缤纷的云霞!不等天亮,七仙女就将一百匹布织好了,而且匹匹绚丽多彩,惹人喜爱。 天刚蒙蒙亮,董永从睡梦中爬起。见妻子还没回来,急忙穿好衣服直奔机坊。一到机坊,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:一百匹布整整齐齐地叠在那里,无论花色还是彩云都非常罕见,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布匹。董永喜出望外,抱着妻子在地上转了好几圈。 当时,人们只会织一种颜色的布匹,根本不会织彩色图案。张四海见布匹完全织好,而且非常漂亮,欣喜万分,拍着董永的肩膀说:“希望你能留下来替我织布,我会付给你很高的工钱。”董永摇摇头说:“你替我买棺葬父,我深表谢意。不过我现在已经赎身,不愿替人织布了。” 张四海见董永决意要走,只好让他们回去。在回家的路上,七仙女告诉董永,说她已经有了身孕。董永听了,喜上加喜。他们一边走,一边幻想着未来幸福美满的生活。没等他们走到家门,就听见天空中传来响亮而沉闷的钟鼓声。 原来,玉皇大帝查出七仙女私自下凡后大发雷霆,立即派人催动钟鼓,召七仙女返回天庭。正在七仙女犹豫不决之时,一位天将如凶神恶煞般来到董永面前,大声说:“玉帝有旨,七仙女必须在午时三刻之前返回天庭。否则的话,他将派神仙捉拿董永,并将其碎尸万段。” 听说玉皇大帝要伤害董永,七仙女挽着丈夫的胳膊,含泪说道:“董郎,玉帝心肠狠毒,如果我不回到天上,他一定不会放过你。明年这个时候,你来这里抱走咱们的孩子吧。”说完,被天将拖着飞向天空。望着妻子远去的身影,董永泪雨纷飞,心如刀绞。 后来,董永收了许多徒弟,将七仙女教给的织布技术传授给他们。从此,人们掌握了织彩色布匹的技术。因为布上的花纹像一朵朵彩云,大家都叫它“云锦”。后人为了纪念七仙女,尊称她为云锦娘娘,并且在南京雨花台前修了一座云锦娘娘庙。 第8章 孔雀东南飞(1) 三月间,春姑娘已到江南来做客了。扬子江北岸的庐江府,完全笼罩在一片春色当中。府城四周,长着许多樟树、梓树,更多的是柳树。满树枝条都已抽出了新芽,像千万根绿丝线,一阵微风拂过,同时随风飘舞,摇曳多姿,异常美丽。 此外,还有三三两两的桃树或其他结果子的树木,都开着绚丽的花朵,与绿树相隔交叉,仿佛是在亲昵、拥抱,十分好看。府城与树木中间,流淌着许多条溪流,上面都架着木板桥;树林以外不远的地方,是连绵不断的青山,上面长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。站在山顶眺望,庐江府简直就是一幅优美的山水画。 庐江府城南,有一座宅院,中间有座青砖砌成的房屋,住着一户姓刘的人家。高大的八字门楼,显得很气派。门楼内侧,两旁分别长着一棵大樟树,枝繁叶茂,浓阴如盖。院落的左右两面都是长条形的小园子,里面都有几棵柳树和梓树,中间长着两株桃树,红绿相映成趣,把小院装饰得更加美丽。 这天,阳光明媚。刘家的窗户打开了,随后只见一位姑娘倚窗而立。她望着园子里的桃花,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。就在这时,一个妇人喊道:“兰芝,你怎么不弹曲子了,是在研究乐谱吗?”说着,向姑娘的闺房走去。这位妇人是刘家的主妇文氏,有一双儿女,儿子叫刘洪,女儿就是这位姑娘,名叫刘兰芝。 刘家的庭院十分洁净,文氏的穿戴也非常讲究。走进女儿房门那一刻,她不小心肩头擦到了门框,但衣服上没沾到一点儿灰尘。屋子里的刘兰芝听到母亲的话,回答说:“那些乐谱都很熟了!我弹琴弹得有些累,这会儿在窗前看花呢!瞧,那桃花多美啊!” 这时,文氏已进了刘兰芝的房门,见女儿倚窗而立,上穿绿罗衫,下穿织蝶裙,头梳盘龙髻,耳戴明月珠,尤其那曲线般的身材,显得更加美丽动人。她想:“女儿真是太美了,要是在公众场合露面,一定会像朵花似的引人注目!这么个好女儿,将来肯定能找个富贵人家,到时候家里人就能沾光了!” 想了一会儿,文氏说:“女儿啊,南门外的桃花都开了,你既然爱看,就到那儿去吧!”兰芝说:“这倒是个好主意!可是路人行人太多,我一个姑娘家不太方便,还是不去了吧!”文氏点了点头:“你说得很对!”接着,又说:“你这几天读书读得很好,也没时间去!对了,今天下午先生又要教新书,你可要专心听讲啊!” 兰芝恭敬地回答:“请您放心,我一定用功的!”文氏又说:“兰芝啊,你既然不想出去,就在家里看吧。如果还觉得没意思,就弹弹琴,看看书,再就是织绢绣锦。其实,这些不用娘说,你也都知道。”兰芝想了想,说:“对了,您前天让我织得那匹,到现在还没织完呢!我现在就织,争取在先生来之前把活做完。” 文氏笑着说:“你十三岁的时候,我就教你织绢。十四岁时,我教你裁衣服。这些事情,你做得都很好。现在,你织的绢虽然供不上家里用,但没有人催你,更没人怪你。可是一两年后,你就要出嫁。到时候,婆婆要是好的,那算我儿有福。” 文氏接着说:“如果遇到一个狠心的婆婆,两三天就让你交出一匹绢,恐怕你很难做到啊!趁着还没出嫁,在家好好练习织绢,这也是有必要的啊。”兰芝听母亲说到了婆家,不好答话,只是低头说是。文氏抚摸她的肩膀,柔声说:“你去织绢吧,我先出去走了!”说完,转身离开。 随后,兰芝来到织机前,耐心地织起绢来。下午,兰芝的老师来教书了。这人是文氏的堂兄文西园,每天下午都来刘家坐上一个时辰,给兰芝讲课。当时还没有印刷技术,兰芝所读的诗书,都是亲手抄下来的。汉朝时都是这样,自己抄书自己读。因此,那时的女子读书比后几个朝代多得多。 文西园虽然是兰芝的舅舅,但兰芝一直像尊敬老师那样尊敬她。文西园发现刘兰芝十分聪明,而且懂礼貌,因此一直给她讲课,孜孜不倦,乐此不疲。这天下午,文西园到来之前,兰芝已经把绢织完了。兰芝把老师迎进书房后,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。 文西园庄重地说:“今天不讲‘诗经’,要讲‘论语’,你抄了没有?”兰芝回答:“早就抄好了。”说着,打开抄好的书卷,展示给老师看。西园点了点头,随后把带来的一卷书摊在案上,讲起论语第四章的内容,一直讲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。 这时,文西园说:“今天的功课到此为止,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?”兰芝说:“先生讲的,我大部分都懂了。只是末尾部分,就是‘子谓韶,尽美矣,又尽善也。谓武尽美矣,未尽善也’这几句,有些模糊。”西园随后讲解道:“韶,是舜帝时的一种乐名。武,是周武王时一种乐名。” 文西园接着讲:“舜用韶编排舞蹈,觉得尽善尽美。周武王用武作曲子,尽管非常优美,但仍有许多不足。原来,这是周武王用武力平治天下的缘故。”兰芝茅塞顿开:“原来是这样,我明白了!”西文园又说:“说到这儿,我倒想到一件事。”兰芝听后,连忙询问。 文西园说:“我突然想到,一个人要学习乐器,也应该做得尽美尽善才好。你现在学弹箜篌,它的调子多半是激昂,虽然也很动听,但也有不足之处,用书上的话说,就是‘尽美矣,未尽善也。’我认为,琴是一种很好的乐器,可以学一学。” 兰芝不以为然:“其实,用箜篌也可以弹出平和与低沉的曲子。老师哪天有时间,我弹上一段给您听。”文西园笑着说:“好啊!下次我早点儿来,你弹上一段给我听。”说完,起身告辞,兰芝和母亲将他送到门外。文西园沿着冷清的街道,向东面走去。 落日的余晖洒满整个街道,两旁的高墙上涂满了火红的颜色,墙根处有几棵柳树,全身枝条静静垂着,这些景象为街道增添了几分乐趣。文西园放慢步子,细细品味着。忽然,从街头走来一个年轻人,头戴方巾,身穿蓝衫。由于脚步走得很急,衣衫时而被风撩起,显得风度翩翩。 眨眼间,年轻人走到文西园身边,险些与他擦肩而过。文西园仔细一看,原来是熟人,便打了声招呼:“仲卿,为什么走得这样急,连我都没有看见吗?”年轻人立刻收住脚步,转头一看:“啊,原来是西园老伯。我有点儿急事,一心想着赶路,真的没有看到您。希望您原谅!”这人叫焦仲卿,是府衙的官差。 文西园笑了笑,问道:“你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吗?”焦仲卿微说:“家里倒没什么急事,而是县府来了公文,十分要紧,府君让我们回家抄写。”文西园知书达礼,知道公家的事情要紧,便说:“你既然有要事在身,就快些赶路去吧!” 焦仲卿笑着说:“没事,不在乎这一会儿!”接着,又说:“老伯,我好几次看到您每天都在这个时间从城南回来,是在那里做事吗?”文西园说:“城南堂妹有个女儿,我每天下午都去给她讲课,大约都在这个时间回来。”焦仲卿又问:“西园老伯,您的亲戚是哪一家?” 文西园回答:“是一户姓刘的人家。堂妹夫已经去世了,外甥刘洪支撑着家业,在街里开了个铺子。噢,他家就住在南门里正街,门口有两棵柳树。”焦仲卿在官府见过刘洪,便说:“哦!原来是刘洪家。他经常往衙门里跑,我们倒有点头之交。” 焦仲卿接着说:“南门里是有一户人家,门口长了两棵大柳树,原来就是刘洪家里。记得有天晚上,我从他家门口经过,听到院子传来动听的箜篌声,还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呢!”文西园说:“那户人家正是我的亲戚。”焦仲卿以为是刘洪弹的箜篌,便说:“刘洪兄倒有多才多艺,弹得很好听啊!” 文西园知道那是兰芝弹的,但没说出实情,只是笑了笑。焦仲卿见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,感到迷惑,但有要事在身,不便多问,就和文西园告别了。第二天,文西园照例去刘家教书,但是今天去得很早。讲完课,兰芝笑着说:“今天有时间,我给老师弹上一段箜篌,您看好吗?” 文西园笑着说:“这我们昨天说好的,你就弹吧!”于是,兰芝搬来箜篌搬。坐好之后,对老师说:“我就弹一首‘东门行’吧!”《东门行》讲的是,一位不能安贫的丈夫,要挎剑去远方寻求富贵,但被妻子巧言说服而心甘情愿留下来的故事。 文西园赞成这个曲目,于是兰芝弹了起来。她弹技极高,通过起伏的音律,将“东门行”中人物对话以及心理活动等情景,表现得惟妙惟肖,淋漓尽致。从刘兰芝的弹奏中,文西园感受到了这种意境,那幅画面也在眼开铺开了,令他不禁连声赞叹起来。 接着,刘兰芝对老师说,她还想弹一曲‘饮马长城窟行’。”这个说的是,秦朝修筑长城时,累死了很多人,老百姓因此哀怨四起,景象十分悲惨。后来,人们以各种形式描述了当时的情景。今天,刘兰芝想用箜篌弹奏出来。 文西园说:“要表达老百姓的哀怨之情,乐器中箜篌最不适合。我曾说过,它的调子过于激昂,而你要弹得的曲目是很低沉的。尽管如此,你还是弹一弹吧!”兰芝应了一声,随后弹奏起来。乐声平缓低沉,催人泪下。门前柳树那满身的枝条,竟在风中静止下来,仿佛也被感动了。 西园站了起来,感叹道:“兰芝弹得果然很好!”接着,又说:“看来是我错了!我本来以为调子激昂的箜篌不能弹出格调低沉的曲子,但是这得因人而宜啊!”师徒二人聊了一会儿,文西园起身告辞。走出大门,他看到柳树下面有个年轻人,双手抚着柳枝,呆立在树下,正沉浸在某种气氛当中。 文西园定睛一瞧,这人是焦仲卿,便惊讶地说:“仲卿,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焦仲卿这才醒过神来,连忙说:“啊,我出差回来刚好路过这里,看到这两棵柳树,便想起您当天说的话,知道这是刘家门口,便停了一会儿。刚要走的时候,忽然听到院子传来好听的音乐,就听了起来。” 文西园开玩笑似地说:“那曲子竟然让你听得发呆吗?”焦仲卿叹道:“这是不由自主,谁叫刘洪兄弹的曲子那么好听啊?!”文西园明知道不是刘洪所弹,但是没有做声。焦仲卿又说:“刘洪兄的弹的曲子真好听,还没听够,改天一定请他弹上一曲。西园老伯,您就给我捎个口信吧!” 文西园点了点头,还是微笑。焦仲卿总是看到他点头微笑,但不肯说话,以为他嫌自己多嘴了,便说:“天色不早了,我得赶快回家。西园老伯也得赶路,我们就此告辞吧!”说完,向文西园拱了拱手,便转身离去。文西园看着他的背影,连连点头微笑。 此后七八天时间,两人都没见到面。这一天,衙门里无事可做,官差们都很轻闲。下午,焦仲卿离开衙门,独自去郊游。时间不长,来到三里开外的皖山脚下。这里的松树刚刚长出浅青色的松针,竹子刚刚长出嫩绿的新叶,都显得那么生气蓬勃,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。 又走了两里多路,来到一片田野上。田里是一望无际的麦田,绿油油的麦苗都有膝盖那么高,时而一阵清风吹来,掀起层层麦浪,十分壮观。焦仲卿悠闲地走在田间小路上,陶醉在大自然的风景当中。猛一抬头,见前方有位骑驴的老者迎面走来。他身穿紫袍,头戴儒巾,在驴背上四处观望,像是在浏览风景。 焦仲卿看到老者的穿着打扮,又见有游览观光的雅兴,便猜想他是个读书人。想到这里,老者骑驴到了面前,定睛一看,原来是文西园,连忙鞠躬施礼。文西园跳下驴背,惊讶地说:“仲卿,真巧啊!没想到在荒郊野外,还有和你相遇。你怎么有时间出来游山玩水啊?” 焦仲卿说:“今天衙门里没事做,就出来散散步。”看了看文西园的衣服,夸道:“好漂亮的丝袍,是老伯新做的吧?”文西园说:“我都这么大岁数了,哪里还用得着做新衣服啊!这是教书得来的,是刘家给的。”焦仲卿说:“那就是刘洪家里了?” 文西园回答:“没错!”焦仲卿又问:“老伯也是出来散心吗?”文西园笑着说:“不是的。我去了一趟乡下,那里有我一位远房亲戚,今天是他老人家八十大寿的日子,今天特意给他祝寿去了。”焦仲卿说:“刘洪倒是懂事,知道您出门会客,要穿好一点的衣服,就给您准备了紫色的丝袍。” 文西园听了这话,看了看身上的袍子,又看了看焦仲卿,没说什么,只是微笑。焦仲卿知道文西园一路风尘仆仆往回赶路,也很累了,便说:“西园老伯,我不与您多谈了,您还是快回家吧!”文西园笑着说:“好吧!我也不想打扰你的兴致,我们就此告辞!”说完,赶路去了。 看着文西园远去的背影,看着他身上的那件长袍,焦仲卿便想,刘家做得真是不错,再见到刘洪,对人家可得更恭敬些。两人住在一个府城里,常常见面。一天下午,焦仲卿从刘洪的店铺前经过,刚好看到刘洪在门前歇息,便很热情地向他打招呼。 由于开店铺要受到衙门的管制,因此凡是遇到衙门的人,刘洪都对他们恭恭敬敬的,更乐意和他们结交。这时焦仲卿主动向他打了招呼,他连忙迎上前去,鞠躬施礼,问候寒暄。谈了一阵儿,焦仲卿说:“我常从你家门前经过,好几次都听到院子里传来箜篌声,那声音美极了!” 刘洪说:“都是些小孩子把戏,没什么!”焦仲卿又说:“我一直想到你家中拜访,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?”刘洪忙说:“你什么时候来,我都有时间。不如今天就到我家坐吧?”焦仲卿推辞说:“多谢兄长好意,今天我有事在身,改天一定前去奉访!” 说完,两人告辞,各自离去。接下来的几天,焦仲卿一直想去拜访刘洪,可是每天都很忙,一直忙了半个月。这时,已是四月上旬。一天下午,焦仲卿闲来无事,就去拜访刘洪。来到刘家后,只看到了刘洪的妻子方氏。原来,刘洪做生意去了。文氏和兰芝也不在家,早晨就走了,说是到野外郊游。 早晨出门之前,兰芝问母亲要到哪里去玩。文氏说:“南门外有条大河,河岸两边长着许多柳树。柳树长得很茂盛,游人可以用来乘凉。站在柳树下面,看小河流水,看里面游来游去的鱼虾,很有趣的!我们就带你到那里玩吧!” 兰芝说:“我有个更好的主意!听说乡下有很多野蔷薇和石榴花,如果能到那儿采一些回来,那才有意思呢!”文氏依了女儿。于是,母女二人各自换上新装,去野外郊游。午后,母女来到美丽的田野里。兰芝采了一把野蔷薇,摘了几枝石榴花。之后又玩了好一阵,母女才恋恋不舍的向家走去。 再说焦仲卿得知刘洪不在家的消息后,感到非常失望,便转身离去。正在这时,兰芝和母亲回来了。兰芝刚跨进大门,就兴奋地喊道:“嫂嫂快看,我采来了……”猛一抬头,见一青年突然立在眼前,身材修长,眉清目秀,鼻直口阔,头带方巾,一身蓝衫,十分英俊潇洒。 兰芝忽然看到一位陌生男子出现在眼前,立刻停住脚步,害羞得低下头去。焦仲卿刚要迈步出门,忽见一位女子欢笑着跑了进来,也不禁一愣,但很快就明白过来,眼前的这位姑娘应该是刘洪的妹妹。他看见面前的姑娘头梳盘龙髻,鸭蛋脸儿,柳眉杏眼,面容白皙,身材苗条,如花般美丽。 焦仲卿知道自己挡了主人的路,连忙道歉,随后闪在一旁,请刘兰芝先走。兰芝见眼前这位男子彬彬有礼,也匆匆还了礼,随后快步向堂屋走去。焦仲卿刚想迈步出门,正好文氏又走了进来。他连忙鞠躬施礼,随后闪在一旁,请文氏进门。 文氏跨进院门,对焦仲卿说:“这位公子是来找刘洪的吧?”焦仲卿回答:“是的。刚才前来拜访,得知刘洪兄已经出去了,我决定改天再来。”说完,便要离去。但文氏诚意挽留,请他到屋子里谈话。焦仲卿不好拒绝,便和文氏一起来到堂屋。交谈中,文氏得知了焦仲卿的一些身世。 第9章 孔雀东南飞(2) 这时,焦仲卿想起弹奏箜篌的事,便说:“我从府门经过时,常听到伯母家中有人弹奏箜篌,那声音美极了,不知道是谁弹的?”文氏并没有回答,而是打了个岔:“焦公子怎么知道是我家人弹的箜篌?”焦仲卿说:“记得有一次,我在门外听时,恰好西园伯伯出来了,因此我就知道了。”文氏嘻嘻地笑了,并没有说话。 一阵过后,焦仲卿离开了刘家。再说刘兰芝,自从在大门与焦仲卿相见那一刻,就对他产生了好感。在焦仲卿与文氏谈话的时候,她在外面偷听到了,得知焦仲卿对自己的弹奏很感兴趣,虽然他不知道是自己所弹,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。 其实,焦仲卿第一眼见到刘兰芝,心里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。自从那次相见,两人都思念起对方来,都想再见一面。一天,下起了小雨。焦仲卿闲在家中,突然想到是个拜访刘洪的好机会,于是撑伞而去。焦仲卿很快来到刘洪家,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刘兰芝。 两人相互施礼,接着焦仲卿打听刘洪的消息。兰芝告诉他,刘洪今天刚好在家。两人只说了两句话,焦仲卿就显得很腼腆,刘兰芝也感到害羞。兰芝突然转向屋子,喊道:“哥哥,有客人来了,快出来迎接啊!”话音刚落,屋子有人答了一声,随后走了出来。 屋子里走出的人正是刘洪,见来人是焦仲卿,连忙将他请进屋。两人进了屋子,兰芝也回到自己房里去了。她坐在圆凳上,默默地想:“这位焦公子雨天还来拜访,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君子。可惜我不能和她搭话,如果能聊上几句……” 雨越来越大,兰芝独自坐在屋子里,默默地想着。忽然,她觉得很无聊,就去织绢。织绢之前,要把手洗干净,免得手上污垢弄脏丝线。当她洗完手泼水时,头上的玉钗掉进盆子里,随水一同泼了出去。玉钗掉在烂泥里,成了泥钗。由于雨大,加上地上泥泞,一时无法取回来。兰芝很喜欢那枚玉钗,因此特别着急。 后来,兰芝想用一根竹竿把玉钗挑回来。可是挑了半天,胳膊都累酸了,也无济于事。于是,她就趴在窗前,呆呆地望着泥水中的玉钗。这时,焦仲卿与刘洪辞别,独自向大门走去。突然,他发现一支玉钗,正浸泡在泥水里。他心地善良,不顾路面多么泥泞,跨步走上前去,将玉钗捡了起来。 焦仲卿回头望了望,想把玉钗还给主人。兰芝把刚才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,当焦仲卿回头张望时,她就轻轻咳了两下。透过雨雾循声望去,焦仲卿发现窗子里站着一个人,依稀可以看出是刘兰芝的身影,便大声说:“小姐,这玉钗是你的吗?” 伴着“唰唰”的雨声,对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:“没错,正是我的!你能把它送过来吗?”焦仲卿回答:“当然可以!不过,请小姐别着急!”刘兰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,就仔细盯着。原来,玉钗沾满了泥巴,焦仲卿想把它洗掉。 焦仲卿四下望了望,随后走向一棵桃树,在树下的清水坑边蹲了下去,小心翼翼地洗净了玉钗。接着,走到窗前,把玉钗轻轻放在窗台上,对刘兰芝说:“小姐,玉钗放在这里,如果没有其他事,我先告辞了!”说完,转身要走。 兰芝忙说:“公子请留步!为了给我捡玉钗,你的衣服都湿透了,还是到哥哥屋子歇歇吧!不然的话,我会过意不去的!”焦仲卿见兰芝对自己如此关心,不禁一阵感动,满不在乎地说:“多谢小姐关心,这不要紧的!”说完,径直向大门走去。 在雨中,看着焦仲卿远去的背影,刘兰芝心生无限爱怜之情。多希望那可爱的身影能够停留,可是片刻之后,身影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。然而,在她的脑海和心中却无法消失。她一直思念着他,想对他好好感谢一下,但总是没有机会。后来,她想到老师与焦仲卿认识,便让老师代她感谢。 一天,文西园与焦仲卿在街上相遇,两人都有空闲,就一边散步一边聊天。文西园说:“仲卿,你做了一件令人敬重的事,我特意代人向你道谢。”焦仲卿吃惊地说:“我是一名小小的书吏,仅仅混碗饭吃,哪有什么功劳,哪里谈得上受人尊敬啊!”文西园说:“你也许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,我来提醒你吧!” 于是,文西园就把焦仲卿冒着大雨为兰芝捡玉钗的事,大加赞赏一番。尤其是对焦仲卿拾了玉钗以后,没有直接递到刘兰芝手中,而是放在窗台上这一举动更加称赞。焦仲卿恍然大悟:“老伯原来说的是这件事!这算不了什么,不值一提!” 文西园说:“你是这样认为,但兰芝姑娘非常感动呢!”焦仲卿听了,一种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。文西园又说:“你不知道,兰芝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!而且,她很有才华,有过目不忘的本领,还有超人的记忆力!”焦仲卿感叹道:“这么说来,兰芝姑娘的确令人佩服!” 文西园又说:“令人佩服的还不只这些呢?”说完,故意停下来,等着焦仲卿去问。焦仲卿的确想知道有关兰芝更多的事,便追问道:“老伯快讲,兰芝姑娘还有哪些过人之处?”文西园这才说:“比如那箜篌。”焦仲卿一直以为箜篌是刘洪弹的,便说:“难道箜篌与兰芝姑娘有关?” 文西园笑着说:“当然,那箜篌就是她弹的!不仅如此,凡是你曾经夸刘家好的地方,大多都与她有关。比如,那天你看见我穿的紫袍,就是兰芝姑娘亲手缝制的。她十四就和母亲学裁衣,手艺特别好。还有,她十三岁就学习织绢,一直织到现在,给家里增添了许多收入。”焦仲卿知道这些事,对兰芝十分敬佩。 当知道刘兰芝虽然多才多艺,却深藏不露的时候,焦仲卿对她更加敬佩。同时,他也想到:“这么优秀的姑娘,浑身散发的尽是才气,令人不敢靠近;此后刘家一定要少去,免得人家说闲话,说刘洪家有个好妹妹,自己去巴结。” 然而,兰芝姑娘已在焦仲卿心中扎根,令他始终难以忘怀。焦仲卿不敢与她正面接触,但为了感觉到她的存在,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。焦仲卿想:“兰芝姑娘弹箜篌,多半是在晚上。如果那时去听她弹奏,就能如愿以偿。这应该是个两全之策!” 于是,从四月起,只要晚上有时间,焦仲卿就到刘家门外的柳树下,静静地聆听。每每听到绝妙之处,触在墙上的手指,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旋律起伏,划出了许多道道。五月里的一个夜晚,焦仲卿又在刘府门外的柳树下偷听。听到绝妙之处时,手指又在墙上画起道道来。 就在这时,焦仲卿突然感觉一双大手拍在了肩上,同时听到:“仲卿,你真有雅兴啊!”由于完全沉浸在优美的旋律当中,焦仲卿放松了一切警惕,突然挨了一巴掌,虽然很轻,但还是吓了一大跳。若不是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,肯定会惊叫一声。 焦仲卿听出说话人与自己熟悉,而且很要好,便放下心来,叹口气说:“唉!原来是老伯呀,可把我吓坏了!”文西园开玩笑似地说:“谁让你鬼鬼祟祟的,这就是算对你的惩罚吧!”接着,又说:“如果你有时间,就陪我走走吧!”焦仲卿欣然应允。于是,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。 焦仲卿说:“西园老伯,实不相瞒,我是偷听兰芝姑娘弹奏箜篌来了。”文西园笑了笑,说:“这倒说不上偷听!夜里很静,箜篌的声响又大,附近的人都能听见。不过,你好像不是今晚才听的吧?”焦仲卿如实回答:“前后共有两个月了。”文西园一阵感动,静静地走了好久,一句话也没说。 焦仲卿认为与文西园关系不错,甚至把他当成了知心人,所以说出了实话。但他看到文西园这副表情,以为是不高兴了,说不定还会大骂自己一顿。因此,他也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走。良久之后,文西园终于开口了:“仲卿,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听箜篌吗?” 焦仲卿听出了文西园的言外之意。在这宁静的深夜,在自认为是可以无话不说的知心人面前,他勇敢地吐露了心声:“老伯,我跟您说实话。我来这里,当然不是听听箜篌这么简单,而是因为思念兰芝姑娘的缘故。我想听听她弹奏出来的音乐,或许这能减轻我对她的相思之苦。” 文西园早已清楚他的用意,就问:“你一个堂堂男子汉,为什么胆小怕事,做这些没出息的事,而不光明正大的向人说出来呢?”焦仲卿不想遮掩,说出了内心的想法:“因为兰芝美貌无比,又多才多艺,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,而我身分卑微,根本与她不相匹配。” 焦仲卿接着说:“我也想过,或许兰芝姑娘不会嫌弃我,但又不知道她的家人是怎么想的,所以我一直不敢明说。还有,我小时候也学过弹箜篌,但没有多大成绩。在这宁静的夜晚,能听到具有相同志趣的人弹上一段,也就心满意足了!” 文西园十分感动,良久之后才说:“听得出来,你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。我很同情你,也很理解你。但是,你不能妄自菲薄,不能轻视自己,只要努力去做,一定能干出大事来的。其实,你当前能在府衙里当差,已经很不错了!还有,你的人品也很好。我想,刘家对你应该能够满意的!” 焦仲卿听了文西园一席话,受到了很大的启发,决定努力做事,将来娶到兰芝。但是,他担心有人捷足先登,便把自己的担忧向文西园说了出来。文西园说:“你所担心的不无道理。既然如此,我就给你留意吧!但更多的时候,还得靠你自己来争取啊!”两人开怀畅谈,很晚才分手离去。 六七月的晚上,焦仲卿照常来听箜篌,曾两次被刘洪遇见,他都解释说那是偶然。八月的一个晚上,文西园在刘家做客,兰芝弹箜篌祝兴。离开的时候,月亮已经高高升起了。在月光的照耀下,门前的两棵大柳树,在地上投下了大片的阴影。文西园出门后,刚走两步,只见树根下窜出一个人影,快步朝街上走去。 文西园觉得那人应该是焦仲卿,便喊了两声。话音刚落,奔跑的人突然止步,又返身朝文西园走来。没错,这人果然是焦仲卿。他走到文西园跟前,吞吞吐吐地说:“老伯,兰芝姑娘今天弹得很晚,所以我也……”文西园说:“仲卿,你一直在听吗?”焦仲卿说:“这个季节夜色最好,所以每天都出来走走。” 文西园说:“你这人倒是挺执着。但是兰芝整年都在弹,到了冬天的时候,你还会来听吗?”焦仲卿不假思索地说:“当然要来!虽然冬夜是寒冷的,但兰芝姑娘的箜篌会使我温暖。”文西园说:“如果她出嫁了呢?”焦仲卿难过地说:“可惜想听也听不到了!” 文西园说:“看来,你还是没有勇气上门提亲。我就帮人帮到底吧!”焦仲卿一听,又惊又喜,连连向文西园道谢。但想了想,惭愧地说:“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书吏,除此之外,没有一点儿值得夸耀的啊?”文西园笑着说:“谁说没有?就凭你坚持不懈来听箜篌这件事就足够啦!” 焦仲卿尴尬地说:“这个嘛……老伯不提也罢。”文西园又笑着说:“贤侄儿不必多说,过两天等我的回音吧!”两人又谈了一会儿,才各自离去。第二天,文西园讲完课,决定为焦仲卿提亲。他想先探探兰芝的心思,为了显得亲近,便说:“兰芝啊,我是你的舅舅。而你一直都叫我老师,这当然出于尊重。” 文西园接着说:“但是今天我们不以师生相称,舅舅要对你说一件事。”兰芝也改口叫道:“舅舅有事就说吧,不必客气!”文西园说:“你也许还不知道,有人听你弹箜篌已经入了迷!从四月到现在,那人每天晚上都来听呢!”兰芝吃惊地说:“居然有这种事?如果真有这样的人,我想应该是个老艺人吧!” 文西园摇了摇头,说:“不,这人只有二十上下岁,是个年轻男子。”兰芝一听,顿时害羞起来,不再说话。文西园又说:“这人每天晚上都在门前柳树下倾听。你和家人都不知道,他也不想让你们知道。”兰芝疑惑地问:“那舅舅怎么知道呢?”于是,文西园讲述了几次碰到焦仲卿的情景。 兰芝知道有人为自己痴迷,觉得不好意思,便说:“人家这样来听,恐怕我的技艺还不配。从今天晚上起,我不弹了。”文西园说:“先别这么说!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人是谁吗?”兰芝当然想知道,可是不好意思说,便害羞地一转身,表示默认。 文西园看出了兰芝的心思,便说:“告诉你吧,他和我有交情,与你哥哥也是朋友。”兰芝一听,惊问“哥哥的朋友?据我所知,他的那些熟人里面,没有喜欢箜篌的呀?”文西园说:“这人在少年时期曾经学过,后来没有多大成绩,便荒废了。但他的内心之中,一直深藏着对箜篌的喜爱之情。” 兰芝这害羞地问:“舅舅,这人到底是谁呀?”文西园说:“你见过的。他就是焦仲卿!”兰芝听后,脸上立刻泛起红晕,惊讶地说:“原来是他!”接着,又说:“舅舅既然和他有交情,为什么不带他到家中来听。”文西园说:“我也这样对他说过,但他知道弹箜篌的人是个女子,怕不方便!瞧,这年轻人多懂规矩啊!” 听了文西园的话,兰芝对焦仲卿更加敬佩。一会儿,文西园对兰芝说:“让你母亲来一趟,我有话对她说。”兰芝对文西园要与母亲讲的话,猜出个八九不离十,她也想嫁给焦仲卿,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了。不多时,文氏前来拜见哥哥。 文西园开门见山地说:“妹妹,在刘洪朋友里面,你觉得焦仲卿这孩子怎么样?”文氏回答:“我看挺好!”文西园赞成地说:“嗯,我也这样认为!我看兰芝也不小了,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,既然大家都觉得焦仲卿这孩子不错,我就做个媒,提个亲吧!妹妹,你看怎么样?” 文氏说:“焦仲卿的人品倒是不错,可是前途上恐怕没有多大指望吧!”文西园说:“妹妹不能这样说!我们只看到了一个人的现在,至于他将来发展成什么样子,谁也看不透,因此不能轻易下结论。”文氏说:“哥哥讲的倒是很有道理。不过我们对他的家事还不太了解,况且也不知道兰芝有什么想法呀?” 文西园说:“你说得对。这些事情还得进一步查访,我只不过先和你打声招呼,让你有个心理准备。”文氏没说什么,只是点了点头。文西园见事情已经取得初步进展,暂时停止了这个话题,又谈了一些其他的事,之后起身告辞。 这天晚上,文氏决定到兰芝的屋子坐坐,探探她的心思。平常的时候,文氏晚上都不去兰芝的屋子,可是今天要来,而且又在文西园提出那件事后,因此她的用意一下子被兰芝看穿了。于是,兰芝装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,拿了一卷书,坐在灯下,假装认真地看了起来。 文氏见女儿正在读书,想了想说:“兰芝,先别看书了,还是织绢吧!”兰芝回答:“今天有兴趣读书,我不想织绢。”文氏又说:“织绢是为了你好,是为将来打基础啊!”兰芝知道母亲的用意:只有织好绢,出嫁以后才能让婆婆一家人看得起。想到这里,便说:“时间还很充足,您不用着急!” 文氏说:“我看得抓紧练习,你也是个大姑娘啦!”兰芝知道母亲话里的意思,有些害羞,便继续埋头读书。文氏又说:“你哥哥有许多朋友,你觉得个好些?”兰芝看着书,随口答道:“哥哥的朋友,我都不太熟悉。”文氏说:“有个叫焦仲卿的,你还认识吧?” 兰芝回答:“这个人,倒见过一两次。”文氏问:“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?”兰芝卷了书,望着母亲说:“我觉得他忠厚老实,挺自重的!”文氏见女儿对他有好感,心里有了底。为了进一步了解女儿的心思,她又说:“我也赞成你的说法,可是这个人好像没有多大前途!” 兰芝放下书,郑重地说:“话不能这样说。一个人有没有前途,能不能做出成绩,从眼前来说,根本判断不出来。其实,前途并不是第一位的,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人品。”听了这些话,文氏心中更有了底,于是谈话到此为止。接着,又和女儿说笑了一会儿,就回房休息去了。 第10章 孔雀东南飞(3) 第二天,文氏把昨天的事对儿子刘洪和儿媳方氏说了一遍,并征求他们的意见。刘洪说:“焦仲卿的人品不错,又在衙门当差,我看是个好的人选。”方氏的看法和丈夫相同。文氏又对方氏说:“找个机会,你在兰芝面前提一下这件事,看她怎么说,以后的事看情况而定。” 中午的时候,方氏和兰芝一起烧饭,方氏便婉转地询问兰芝,愿不愿嫁给焦仲卿。兰芝没有正面回答,但是间接地表达了心意,愿意作焦仲卿的妻子。吃过午饭,方氏把兰芝的想法告诉了文氏,文氏又把这事告诉了文西园,并请他探一探焦仲卿家里的情况。 两天后,文西园见到焦仲卿,先说了兰芝及其家人的想法,接着问起他的家事以及家人的意见。焦仲卿说,父亲已经过世,家中还有母亲和一个妹妹。文西园又问焦仲卿,他的母亲为人如何。焦仲卿说,母亲很仁慈,对亲人都很好。文西园对这些情况还算满意,便叮嘱焦仲卿抓紧操办这件事。 其实,焦仲卿的母亲阮氏,对自己的儿女确实很疼爱,对先夫也很体贴,但这只能说明她是个贤妻良母,却不能说是个慈祥善良、和蔼可亲的妇人。因为她是个奸诈狡猾、眼光势利、尖酸刻薄的人。阮氏的性格,就连焦仲卿也不完全了解。 焦仲卿回到家,把婚姻大事向母亲说了一遍,并请求她找人提亲。阮氏说:“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,你已经不小了,当然要娶媳妇。但是,刘家姑娘的到底有多好,我还不知道,这只是你一个人说的,所以不能急着派人去提亲。过两天,我会到刘家的左邻右舍好好打听打听,等弄个一清二楚之后,再办也不迟。” 焦仲卿说:“您想得倒是周全。不过,我所说的绝对属实,您应该相信我,尽管派人去提!”阮氏皱了皱眉说:“这又不是做买卖,讲好了价钱就能成交!你着什么急嘛,难道还怕娶不到媳妇?”焦仲卿不敢顶撞,只好听从母亲的吩咐。 对儿子的婚事大事,阮氏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,过了三四天也不动身。到了七八天上,只是随口提提,仍没动身。焦仲卿心急如焚,但是无可奈何。这天,他刚从衙门里回来,阮氏就急忙迎了出来,满脸微笑地说:“儿啊,你怎么不早说?我今天刚知道!不然的话,我早就帮你操办婚事啦!” 焦仲卿被母亲的话搞得愣头愣脑,便询问原因。这时,小妹月香走过来说:“母亲的意思是,刘家姑娘有个好哥哥,你怎么不早说。”月香现年十三岁,聪明活泼,爱说爱笑,惹人喜爱。原来,今天下午,刘洪和府君的公子一同骑马从焦家门前经过,刘洪知道这是焦仲卿家,特意下马拜访。 交谈中,阮氏得知刘洪是刘兰芝的哥哥,见他与府君公子在一起,认为一定是个大官,不觉心生欢喜,觉得能与他家联姻,肯定会跟着风光起来。他们走后,阮氏便对女儿说出自己的想法。于是,焦仲卿对母亲的话感到疑惑时,月香便把母亲话里的意思说了出来。 其实,刘洪跟在府君公子身边,只是个打杂的。这一点,焦仲卿当然知道,但阮氏误会了。焦仲卿想利用母亲的误会来促成他与刘兰芝的婚姻,因此没有说出刘洪的真实情况。焦仲卿趁机向母亲提起婚事,果然,阮氏一口答应下来,决定第二天宴请媒人文西园商谈婚事。 第二天,文西园如约前来。只见焦府门楼高大,庭院宽阔,房屋金碧辉煌,院子里长着两棵挺拔粗壮的柏树,这一切都是富贵人家的景象。焦仲卿把文西园迎进书房,只见靠着正面墙壁的地方,摆着一张书橱,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大量书卷。 书房正中,摆着一个书案,两边各有一个圆凳。二人双双落座,文西园对焦仲卿的书房大加赞赏起来。焦仲卿连连自谦,说自己的书房再好也比不上文西园的满腹诗书。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。时间不长,阮氏摆上一桌美味佳肴,请他们入席。 席间,文氏与焦仲卿接连向文西园敬酒,边喝边谈婚事。最后,婚事谈成了,并订下结婚日期。文西园辞别后,径直来到刘家,把自己在焦府的所见所闻以及商量婚事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。文氏一家人听后,都很高兴,同意婚礼如期举行。 几天后,焦仲卿穿一身新婚礼服,骑着高头大马,带领几十名吹鼓手,抬上花轿,欢天喜地地将刘兰芝娶回家。过了焦府大门,刘兰芝就成了焦家的人。有情人终成眷属,自是欢喜快乐,尤其是新婚蜜月的日子,幸福美妙的时刻令人陶醉。 但是,刘兰芝从小就懂得规矩礼数,并没有完全沉浸在爱情的快乐当中。婚后第三天,天还没亮,兰芝就起床梳洗打扮起来。焦仲卿翻身醒来,见妻子坐在梳妆镜前,便说:“兰芝,天色还早,家里又没什么事,本可以多睡一会儿的。” 兰芝说:“天也不早了,一个妇人应该早点儿起来做家务。你睡吧,我问声婆婆,今天早上想吃什么。”焦仲卿说:“我记得和你说过,这个时候母亲喜欢吃豌豆下汤饼。”兰芝说:“这我是知道的,已经把汤饼准备好了。”焦仲卿不忍心多睡,马上起床,要和兰芝一起做家务。 但是,兰芝坚决要自己烧火做饭,而让丈夫呆在房中,等候婆婆吩咐。仲卿问:“还有什么事要问母亲吗?”兰芝说:“今天是我过门儿的第三天,应该向婆婆问安。”焦仲卿没说什么,只是暗自庆幸娶了一位贤妻。许久过后,太阳升起了,院子里阳光明媚。这时,阮氏的房门才打开。 焦仲卿料到母亲起床了,急忙去通知兰芝。可他刚出房门,见兰芝已向母亲堂屋走去,不禁暗暗饮佩起来。兰芝见了婆婆,恭恭敬敬地道了个万道。阮氏看了看她,说:“兰芝,你倒起得很早啊!”兰芝说:“早起了一会儿,已经下厨做饭了。婆婆有什么吩咐?” 阮氏说:“去准备洗脸水吧!”兰芝答应了一声,随后打来洗脸水。在婆婆身边忙了半天,兰芝转向厨房。这时月香来了,看见橱柜上放着一碗剥好了的豌豆,而且荚子剥得很干净,不由惊奇地问:“嫂子真用心,竟然知道母亲最喜欢吃新鲜豌豆?” 兰芝笑了笑,随手从橱子里端了一碗汤饼。月香看了,又说:“嫂子真是个有心人!母亲就喜欢吃豌豆汤下汤饼。这都是你早上准备的吗?”兰芝说:“也有昨晚已预备好的。”月香说:“好嫂子,母亲一定爱吃你做的菜肴,也会很喜欢你的!” 姑嫂两人边聊边做饭,很快就把饭菜准备齐全。兰芝端上汤饼,请婆婆享用。阮氏一见,吃惊地问:“咦!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豌豆。”她的语气和神情,明显不是夸赞的意思,而是怪罪兰芝对自己了解太多,觉得兰芝是个阴险的人,担心会算计自己。 但是,由于一对新人刚结婚,阮氏没有发火。兰芝看透了婆婆的心思,但是什么也没说,而是面带微笑地在一旁伺候。早餐就这样过去了,还算顺利。这天晚上,月上柳梢的时候,焦府小院的景色很美。焦仲卿夫妇陪母亲聊了一阵,一起回到屋子去了。 焦仲卿说:“兰芝,今晚月色很好,你弹一段箜篌来听吧!”兰芝说:“作为一名新妇,处处都要小心谨慎。我当然愿给丈夫弹上一曲,但是这样可能会打扰别人休息。”焦仲卿笑着说:“兰芝,你想的果然周到。那就让我们谈一谈家事吧!” 焦仲卿说:“结婚三天以来,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吗?”兰芝说:“你通情达理,把每件事都做得很好,我没有什么可挑剔的!”焦仲卿又问:“母亲呢?”兰芝感觉到婆婆有些不友好,但是没有放在心上,便说:“啊,婆婆也很好。”焦仲卿信以为真,就和妻子谈起了高兴的事。 这次结婚,焦仲卿请了十天假。转眼十天已过,焦仲卿又去上差了。这天上午,兰芝在家伺候婆婆。婆婆倒是没给她出难题,但给她挑出了许多毛病。按照习俗,新婚夫妇在婚后一段时间里都要穿新装,打扮得干干净净,为的是增添新婚的气氛。 然而,阮氏对兰芝生硬地说:“你得把新衣服脱下去了,这过日子人家,有多少家务要做,那样怎能干活!”兰芝听后,连连称是。接着,阮氏又说:“如今家里添了口人,仲卿的担子又重了,因此咱们一家人都要出力。我知道你会织绢,从今天就开始织吧!” 兰芝连忙回答:“这是儿媳的分内之事,就是婆婆不说,我也要做的。”接着,问道:“婆婆还有什么吩咐?”阮氏瞥了一眼,冷冷地说:“先织绢吧,其他的事以后再说。”兰芝恭敬地辞别了婆婆,换上葛布衫和粗布裙,在堂屋架起织机,开始织绢。就这样,新婚刚过十天,刘兰芝就开始劳作了。 兰芝整天忙碌着,除了一日三餐去烧饭,其余时间都在织绢,十分劳累。焦仲卿每天去当差,看不到妻子整天受苦受累的情景。至于阮氏,这是她所希望的。但是,小姑月香十分心疼嫂子,常常去帮忙。对此,阮氏很不高兴。因此兰芝只要忙得过来,就不让小姑上前。 刘兰芝日复一日的忙碌着,几乎承揽了所有家务。然而,阮氏总是不满意,更没有心疼过她,好像她就是雇来的佣人,就得像牛马一样去做事。见婆婆这副态度,兰芝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差错,每天都反省好几次,但始终没有找到原因。 日子照常过着,转眼过了半年时间。一天中午,阮氏兴高采烈地跑向兰芝的房间,边跑边说:“兰芝,你家要搬迁了,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?”兰芝正在织绢,听到婆婆的说话声,连忙抛开梭子,迎上去恭敬地说:“请婆婆原谅!我也是刚听说的,因为搬家的日子还没确定,所以没告诉您。” 阮氏笑着说:“定了,定了!大后天就搬,昨天我上街的时候,碰到你家乡的一个熟人,他对我说的。听说,你家要搬到小市港,大概是你哥哥做了县令吧?”兰芝好久没听到家里的消息,不知道哥哥当官的是真是假,但她知道哥哥肯定不会一下子当上县令,便说:“哥哥要当县令,恐怕没那么容易。” 阮氏道:“我觉得很有可能。如果是那样,你家里一定很忙,你明天就回去看看吧!”兰芝谢过婆婆,应了下来。阮氏又笑着说:“要是搬了新家,你也跟过去,看看是什么样子。这次回家多呆两天,想回来的时候就捎个信,我让仲卿去接你。” 兰芝见婆婆如此关心,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,虽然知道婆婆不是出于真心。第二天,兰芝回到娘家。文氏见了女儿,十分亲热地说:“我们正想派人去接你,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。”兰芝说:“这还得感谢婆婆,她知道这件事,想到家里一定很忙,就让我早点回来了。” 文氏一边点头,一边微笑着说:“嗯,亲家母倒是通情达理。我听人说你婆婆很厉害,看来不见得是真的!”兰芝笑了笑,什么也没说。方氏跑来见小姑,两人宣暄了一阵。兰芝和家人聊了半天,但是对自己在焦家吃苦的事,一点儿也没有提。因为她知道,只要两家能和平相处,自己多吃点儿苦算不了什么。 这时,兰芝问母亲:“一家人在城里过得好好的,为什么要搬到小市港去呢?”文氏说:“小市港本来就是咱们的老家,因为这个地方是城里,本来以为搬到这儿,能生活得好一点儿。但是现在想起来,还是觉得小市港好。再说,你的叔伯都在那边,你哥哥不在家的时候,对我们也好有个照应。” 听了这些话,兰芝才知道哥哥根本没有做官,不禁替婆婆大失所望,同时也为自己担忧起来,因为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向婆婆交待。搬家这天,风和日丽。从这里到小市港可以走水路,而且比陆路方便,因此刘洪雇了几只小船来搬家。一家人坐在船上,一边照顾家具,一边观赏沿途风光。 小船行驶了一段时间,两岸出现了宽阔的平原。平原上,庄稼茂盛,牛羊成群。过了平原,是一片长长的树林,林中树木种类繁多,挺拔苍翠。过了树林,河面突然变得更加宽阔与清澈,河里的水草长得丰茂,大小鱼虾在水里游来游去,不禁使人想到可口的海味。 这时,刘洪吩咐船家向岸边划去。小船离河岸越来越近,只见河岸不远处分布着一条又长又宽的村庄,足有四五百户人家。这就是小市港。搬家后第五天,兰芝托人给焦仲卿捎去口信,告诉他新居的位置,并让第二天去接。这天,焦仲卿请了假,雇了一辆马车,奔向小市港。 快到晌午的时候,焦仲卿来到岳母家门前。走进一字门楼,又上了几层台阶,便来到院子里。院子里长着两棵高大的桂花树,正开着满树桂花,散发着浓浓香气。地面都是光滑的鹅卵石铺成的,不同的颜色组合成不同形状,显得十分好看。 焦仲卿站在院子当中,向屋子里的人打招呼。话音刚落,一家人都迎了出来,热情地将他请进屋。兰芝和方氏见过焦仲卿,忙着去做饭,文氏和刘洪留下来陪着聊天。交谈中,焦仲卿得知刘家搬家的原因,原来刘洪根本没当官。这令他十分担忧,原因像兰芝一样,担心会遭到母亲的责骂。 吃过午饭,焦仲卿与兰芝辞别家人,上了马车。兰芝见离家已远,才问丈夫:“这几天,婆婆有没有提到我?”为使婆媳处好关系,焦仲卿撒谎说:“当然了。这几天母亲一直挂念,好像你不在她身边,她就活不下去似的。”兰芝知道丈夫在撒谎,却满足地笑了。 一会儿,焦仲卿沉重地说:“母亲一直认为哥哥做官是真的,但我们今天知道根本没有那回事。”兰芝说:“婆婆知道了这事,可能会不高兴的!”焦仲卿说:“是啊!因此我们回去后不能说实话。这样吧,我们就说哥哥很快就要做大官了,很快就能给咱家带来好运。这样的话,母亲就能高兴!” 兰芝说:“其实,我们本该对婆婆实话实说。因为我们能不能过上好生活,完全靠我们自己,不能依靠别人。但是为了婆婆,这样做还是有必要的!”因为担心婆婆的责怪,兰芝说这话时,脸上露了哀伤的神情。焦仲卿见了,安慰地说:“母亲对家里的事管得很严,但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,她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!” 为了减少妻子的苦恼,焦仲卿看到眼前的事物,随后就编出一个怪异的小故事。果然奏效,兰芝听了连连发笑,而且笑得很开心。说笑之间,不知不觉来到家门前。刚一进门,阮氏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,询问刘家的事。焦仲卿和兰芝按着先前定好的说了。 尽管如此,阮氏还是发了一番牢骚。她还想说:“早知道会这样,就不让你回去了,害得自己做了几天家务。”但是想到还得依靠刘洪,便憋在了心里。见婆婆没有发怒,兰芝心里轻松多了。于是,接下来的几天,做事的时候加倍小心。 一天,兰芝忽然头痛得厉害,就躺到床上休息去了。阮氏突然听不到织机的声音,就喊来月香,问:“你嫂子哪里去了?”月香是从兰芝房出来的,便说出了事情缘由。阮氏哼了一声,怒着说:“她不会是在装病吧!吃早饭时还好好的,怎么说来病就来病了呢?” 月香说:“嫂子真的病了,我见她痛得出了满头大汗呢!”阮氏想了想,说:“你去把她叫来,我看她究竟有病没病。”月香见母亲这样不近人情,噘着嘴巴离开了。兰芝躺了一会儿,头痛稍稍减弱一些,听说婆婆叫她,立刻下了床。对着镜子一照,见发乱了,就梳理整齐,随后去见婆婆。 阮氏见到兰芝,上下打量一番,冷冷地说:“听说你病了?”兰芝连忙说:“有些头疼。刚才躺了一会儿,现在好了一点儿。”阮氏说:“别拿自己太娇了,学着坚强点儿。那绢可得抓紧织啊,如果两天都织不出一匹,可会令人耻笑的啊!”说完,将头转向一旁。 听了婆婆的话,兰芝本来想说:“病虽然好了一点儿,可是做不了活,还得休息一下。”但是看到婆婆毫无笑容,怕说了反而惹出事来,就施了礼,随后做活去了。兰芝硬着头皮坐在织机前,做起活来。她承受不住心里的委屈,伴着梭子声,轻轻地哭了起来。 第11章 孔雀东南飞(4) 傍晚,焦仲卿从衙门回来,见妻子仍在织绢,便心疼地说:“今天早上你说头痛,我不是让你歇息一天吗?”兰芝说:“两天都没织下一匹绢,不好向婆婆交待。再说,那点儿小病不算事!”焦仲卿猜到妻子受了委屈,便说:“这、这得和母亲好好谈谈。” 兰芝说:“事情已经过去了,就别再提了。”焦仲卿见妻子这样宽容,不禁一阵感动。一会儿,他说:“近来公事繁忙,府君下令,让我们从明天开始,都要住在衙门里。这样,可能要十天八天才能回家一次。因此,这段时间你更要受累了。”兰芝说:“你就安心做事吧,我能把这个家照顾好的。” 这时,兰芝织完了绢。向丈夫行了个礼,随后给婆婆送绢去了。阮氏接过绢,有些不满意,但没有指责,而是说:“你也知道仲卿要在府衙住宿的事了吧!他如果十天八天才回来一次,以后你更得多出力啊!”兰芝连连微笑应答,见婆婆没有其他吩咐,就忙着做晚饭了。 从第二天开始,焦仲卿就住在衙门里了。果然,他十天左右才回来一次。焦仲卿回来时,阮氏问他,这样加班加点地做事,有没有涨薪水,会不会得到提升。焦仲卿说,给公家做事,这些都是义务,得到任何报酬。阮氏对此很不高兴,便想托人疏通,以使儿子得到一些报酬。 想来想去,阮氏想到了刘洪。因为平时见他常和一些大官打交道,认为他肯定有办法,便决定找他帮忙。但是在这之前,她碰到了一位姓钱的官差。阮氏问:“钱大人知不知道,府衙为什么这样忙,我家仲卿竟十来天才回家一次?” 钱官差说:“近来公文很多,焦仲卿正忙着抄写呢!”阮氏又问:“所有书吏都这么忙吗?”钱君说:“是的。但只要官府有人,托人向府君说一声,就能把事情放松。不仅天天能回家,就是一两天不去,也没问题。”阮氏一听:“哦!原来是这样,我家亲戚中倒有一个人。” 钱官差脸上也有喜色,迫不及待地问:“您的亲戚是谁?”阮氏回答:“就是常和府君公子在一起的刘洪。”钱君听后,不由笑了起来:“我以为伯母说的是谁,原来是刘洪。他倒是常和在一起,但只能算个打杂的,根本不能见府君!”阮氏大吃一惊:“噢,他不能见府君?” 钱官差说:“要是能和府君拉上关系,他就不用打杂了。我要是刘洪,就安心守在店铺里,做自己的买卖。”阮氏听了钱官差的话,恍然大悟,心想:“原来刘洪是个不中用的东西,只会跟在别人后面拍马屁。早知道这样,焦家就不娶他妹妹了。哼,以后对刘兰芝更不用客气啦!” 钱官差走后,阮氏径直来到兰芝房间,对她大骂一顿,怪她欺骗自己。兰芝一句话没说,默默地承受着。从此以后,阮氏对兰芝更加苛刻。一天,兰芝像往常一样,在厨房里用水盆洗菜。阮氏见了,恶狠狠地说:“一个水盆怎么洗得了那么多菜,到河里去洗!” 兰芝强装笑脸应答,提着许多青菜到河边去洗。从这天起,兰芝每天都到河边去洗菜。有一天,兰芝穿了一套青色衣服。阮氏看着别扭,就说:“你也是读书识字的人,应该懂得礼节。瞧瞧你,穿一身这样的衣服,多不体统!难道不怕被人笑话吗?赶快回去把它换啦!” 其实,这是很平常的事。兰芝觉得婆婆太过分,就说:“您以前说,做活时不能穿大红大绿的衣服,我就脱下了。没想到,我换上一身青衣又惹怒了您。”阮氏大发雷霆,指着兰芝脑门吼道:“好哇!你竟敢和我顶嘴!难道不让你穿大红大绿,就要穿得一身青衣吗?”阮氏简直不可理喻,因此兰芝不再做声。 几天后,焦仲卿得到一次回家的机会。阮氏对他说:“我最近打听到,刘洪虽然与大官们走得很近,却是个打杂的,竟连府君都见不到,是这样的吗?”焦仲卿如实回答。阮氏冷笑道:“哈哈,这倒是没什么!只是你的媳妇兰芝,我有些管不了,你要替我好好管管才是啊!” 焦仲卿问:“兰芝怎么啦?”阮氏说:“这段时间,我让她到河边洗菜。有一天,她穿了一身青衣出去,那是很不讲究的啊!因此,我就说了她两句。可是她竟然和我顶嘴,说不能披红挂绿,就只能那样穿。你听听,这还像话吗?” 焦仲卿想,兰芝没有必要天天到河里洗菜,至于穿衣服的事更不要紧,于是说:“其实,您说得严重了。这些小事,本来不必挂在心上。”阮氏说:“你竟然说这是小事,还要我别放在心上。我问你,什么是大事?你跟我说说?” 焦仲卿见母亲态度十分生硬,还不讲道理,不禁有些气愤,但出于尊重,也不敢反驳,便说:“您别生气,我回去后再和兰芝好好谈谈。”顿了一下,又说:“不过,兰芝的确为焦家做了很多事,有些时候您也应该多替她考虑考虑。” 阮氏心疼儿子,就顺着他的心意,答应以后对兰芝好一点。然而,焦仲卿走后,阮氏却变本加厉,鸡蛋里挑骨头,故意为难兰芝。后来,竟然做出了规定,本该家人一起做的事情,都由她一个人来做。最残酷的是,阮氏要兰芝一天要织下一匹绢,这是常人很难做到的。 兰芝忙不过来,只好晚上赶工,不久便煎熬得十分憔悴。转眼到了第二年三月,兰芝一直想:“婆婆以前虽然也蛮横不讲理,但还过得去。可是这几个月里,越来越苛刻,到底是什么缘故呢?”每当想到这个问题,她就在自己身上找原因,但觉得自己的所做还能令人满意。 后来,兰芝明白了:“原来婆婆一心想攀附权贵,对有权有势的人就百般奉承,对普通人就不放在眼里,甚至污辱打骂。自从她知道哥哥没有当官的消息后,才对她这样的。”阮氏就是这样一个人,她一直想攀龙附凤,以使自家跟着风光。 前些日子,焦家附近搬来几户人家。阮氏和他们交往很少,尤其是姓秦的那户,连他家门口都没到过。听说姓秦的是小官人家,主人在建业;两个儿子都从了军,驻在庐江府城外;还有个女儿,叫秦罗敷,乡邻们都夸她长得极标致。 得知这些情况,阮氏决定到秦家拜访。这天,她蹓蹓跶跶来到秦家门口,向里一看,见一位年轻女子正站在院子里,亭亭玉立,手拿一束鲜艳的桃花;身材苗条,体态婀娜,穿一身杏黄罗裙;头上盘龙髻,耳中明月珠;鸭蛋形脸,柳眉杏眼,粉面朱唇。在三月春光的照耀下,显得更加妩媚动人。 阮氏猜想这人应该是秦罗敷,便礼貌地打了声招呼,随后说:“秦姑娘,我是焦府阮氏,想到你家坐坐,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时间?”秦罗敷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,也很有礼貌地说:“您就是焦家伯母啊,我早就听说啦!快请进吧!”说着,将阮氏请进院子。这时,罗敷的母亲黄氏也出来迎接。 罗敷见母亲来接客人,就退了下去。来到堂屋,阮氏和黄氏双双落座,开始闲话家常。阮氏说:“姐姐有福,瞧那秦姑娘长得多好看!她今年多大了?”黄氏说:“十八了。”阮氏说:“还没找婆家吗?”黄氏说:“还没呢!庐江府大户人家倒是很多,也有很多来提亲,但我们都不中意。” 阮氏说:“婚姻大事可不能耽误,得抓紧办。姐姐,秦姑娘会织绢吗?”黄氏说:“当然会!但是她父亲和兄长都不在家,我心疼她,不让她织。再说,她父亲和兄长寄来的钱财,家里都用不完,也不在乎她干那点活儿。”阮氏知道秦家很有权势,就奉承了一番。 这时,有位老婆婆抱着一卷绸子走了进来,笑着说对黄氏说:“秦夫人,你家姑娘太客气了。我只不过给她做了双鞋子,她却把整匹绸子送给我,这可让我承受不起啊!”说着,要把绸子放下来。黄氏连忙阻拦:“老人家,你就拿去吧!我女儿总是这个样子的,她只要高兴,什么都舍得给人家。”说着,使劲往老婆婆怀里推。 老婆婆推辞不掉,便收下了。见此情景,阮氏十分眼红,真想自己也能为秦姑娘做点儿事,讨她欢心。回到家后,阮氏见兰芝在织绢,心想:“就算她织两天,也比不上秦姑娘一次赏给别人的多。真后悔娶了她!如果没有她,说不定秦姑娘还可能成为焦家的媳妇呢!如果是那样,焦家可就风光起来了。”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,阮氏对秦家越来越有好感,而对兰芝却更加痛恨。一天,阮氏来到织机旁,对兰芝说:“天气这样干燥,你到河边去挑水来,洒在屋子里。这点儿小事还用我说吗?”兰芝连连自责,随后挑起两只大水桶,向河边走去。其实,屋子里根本不需要洒水。 月香正在院子玩,知道这件事后,跑到阮氏面前说:“母亲,嫂子织绢织得好好的,你为什么让她去挑水?家里根本不需要的啊?”阮氏理直气壮地说:“就算不用水,让她练练力气也是有用的啊!”月香生气地说:“哪有这样的道理!好吧,我和嫂嫂去抬。”说完,转身向河边跑去。 每当月香帮助嫂子抬水的时候,阮氏就很生气。而且,当月香不在的时候,她就让兰芝去挑水,即使家中不需要。由于水桶很大,加上阮氏规定必须盛满,兰芝因此很难挑得动。有一次,兰芝挑着满满两桶水,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,一不小心摔了一跤。 这一幕恰好被下班回家的焦仲卿看见了。回家后,他对母亲说:“我不在家这段时间,还是雇人去挑水吧!兰芝是个女人,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。再说,哪有妇女挑水的道理。您想想,让她挑水这段时间,还不如让她多织一些绢呢!” 阮氏哼了一声,冷笑着说:“你说的倒是有道理!但我让她挑水,不是为了省钱,而是想罚她一下。”焦仲卿忙问:“兰芝又怎么了?即使她有错,您也应该和我说,不该私下惩罚她啊!”阮氏说:“她做错的事太多了,凭你自己哪里管得过来?” 焦仲卿说:“即使兰芝有个闪失差错,您应该宽容……”没等他说完,阮氏就厉声喝道:“我管媳妇,还轮不到你说话!你要是再替她说话,我就到府君面前告你一状,说你宠妻虐母!”焦仲卿见母亲发怒,只好忍了下来。然而,从此以后,阮氏更加嚣张了。 兰芝每天勤勤恳恳地干活,受苦受累的情景不必多说。就这样,又过了半年。这半年里,阮氏隔三差五就往秦家跑,黄氏也经常到焦府来。阮氏爱慕秦家的钱财;黄氏见自己爱说大话,而阮氏却洗耳恭听,而且常常说一些奉承话,使她感到满足。两人臭味相投,竟也交起朋友来。 可是,她们越投机,兰芝所受的折磨就越大。一天下午,兰芝刚上好机子,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。转头一看,见是哥哥刘洪匆匆赶来了。兰芝忙问:“哥哥匆匆前来,想必是家里出了什么事?”刘洪说:“是的,母亲病了。我雇来一辆车子,接你回去。”兰芝说:“母亲病了,当然要去探望。只是婆婆那里……” 刘洪说:“你不好开口,我去替你说。你快把婆婆叫出来,我们得赶路呢!”兰芝知道婆婆不同意自己回去,但还是硬着头皮把她请来了。刘洪见到阮氏,立刻说明来意。阮氏假仁假义地说:“当然得回去!但是家里缺少人手,不能时间太长,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?” 兰芝说:“全听婆婆吩咐。”阮氏笑了笑,说:“今天就走,后天我让仲卿接你。”刘洪说:“伯母,两地相隔遥远,来去就得一天时间,照您那么说,兰芝只能在家呆上半天;况且,兰芝一年半载也不回去一趟,您就多给两天时间吧!” 阮氏说:“那好,就五天吧!”刘洪还打算说话,兰芝抢着说:“多谢婆婆,就按您说的办。”说完,回房收拾东西,与哥哥一同回家去了。这样一来,阮氏就得料理家务,吃了不少苦。第二天下午,焦仲卿回家后得知兰芝的事,对母亲说:“兰芝好久没回家了,这回就让她多呆些日子吧,不必急着去接。” 阮氏说:“不,明天你就把她接回来。”焦仲卿说:“这样不妥吧!况且,我明天还得上差,再说您答应人家住五天,怎能说话不算数呢?”阮氏说:“不管怎样,明天你就得去接。不然的话,家里这些事快把我累死了!”焦仲卿知道再去争辩,母亲又要发脾气了,便应了下来。 第二天,焦仲卿雇了辆车子去接兰芝。快到中午的时候,来到岳母家大门前。刚进院门,见岳母正在屋檐下晒太阳,兰芝在旁边陪着说话。焦仲卿向岳母问候病情,并送上礼品,随后说明来意。文氏的身体刚好些,可是听说他要接女儿回去,立刻生气地说:“兰芝刚到家,你们就要接她回去,这样做也太过分了吧!” 焦仲卿无言以对,不由低下头去。由于母亲和岳母都不能得罪,他一时陷入痛苦与无奈之中。这时,刘洪走过来说:“母亲原来爬不起床,兰芝一回来,她的病就好了一半儿。今天早上,身体又好了很多,这都是兰芝的功劳。如果现在就让兰芝回去,母亲的病肯定会加重的!再说,兰芝的五天限期还没有到呢?” 焦仲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不住地搓着两手,显得局促不安。兰芝知道丈夫的难处,就对家人说:“仲卿也理解这些事,他也许是有自己的苦衷,我们就别怪他了!”文氏说:“你的意思是,想和他起回去?”兰芝回答:“母亲已好了一大半,哥哥和嫂嫂多照顾些,很快就会她起来的。再说,仲卿家里也的确需要人手。” 刘洪生气地说:“妹妹既然这样说了,我们不再强留,你们现在就走吧!”随后,文氏嘱咐兰芝:“你回去后,婆婆要是问起我,就说我好了,不劳她挂念。还有,一定要好好孝顺婆婆,要听婆婆的话。”兰芝知道,婆婆根本不会关心母亲,而且自己已经很孝顺了,可是婆婆一点和也不知足!但是,兰芝还是爽快地应了一声。 见此情景,焦仲卿心想:“兰芝真是个好妻子!她在焦家受了那么多委屈,吃了那么多苦,可是回家后一个字也不提。这真令人佩服!”想到这里,兰芝已经收拾好了东西,站在他身边了。夫妻二人辞别刘家人,一同上了马车。半路上,夫妻俩一直在聊天。 焦仲卿说:“兰芝,自从你嫁到焦家,几乎所有的事都是你一个人操劳,还受了很多委屈,这可苦了你了。但是将来的日子长着呢,我们就多承受一些吧!还有,这次岳母病了,你本该在家多呆些日子。可是,焦家没有你,母亲和妹妹都很不自在,所以我来接你。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,但你也要理解我的苦衷啊!” 兰芝说:“我当然理解你。至于做家务,这也没什么。不过,这半年来母亲动不动就发脾气,恐怕另有缘故。”焦仲卿说:“你只要安心料理家务,日子久了,母亲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。”兰芝觉得没那么简单,但什么也没说,只是默默地坐着。太阳快落山的时候,夫妻俩到了家。 第二天,焦仲卿照旧到衙门上差,兰芝继续操劳家务。这天晚上,兰芝正在织绢,阮氏走进来说:“据我所知,你母亲的病没什么大不了的。可是,你哥哥竟然对我撒谎,把你接回去。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?”兰芝忙说:“我母亲的确病了,而且病得很重。仲卿去的时候,她已经好了许多,之前那段时间的确很严重的。” 阮氏看了看织机上的绢,便说:“这件事暂且不提!你回了一趟娘家,少织了几匹绢,这该怎么办呢?”兰芝说:“我知道应该补回来,因此白天和晚上一直在忙,可是我毕竟是个凡人,根本做不完。还有……”不等说完,阮氏大吼道:“啊呀!真是反了,又和我顶嘴,今天我可饶不了你!” 说着,阮氏挽起衣袖,握了拳头,要动手打人。月香听到喊声,急忙跑了过来,拦止母亲。阮氏冲她大喊:“你别拦我!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她?当儿媳的不守规矩,那还了得?”月香也提高了嗓门:“母亲,您要讲理,嫂嫂根本没有挨打的理由啊?”阮氏吼道:“长辈教训晚辈,还要什么理由?” 说着,阮氏又往前上,月香拦也拦不住。兰芝见此,急忙跪了下去,连连自责,并求婆婆宽恕。阮氏瞥了一眼,冷冷地说:“知错就好。我再说一遍,每月交给我三十匹绢,少一匹,我决不饶不了你!”说完,拂袖而去。月香安慰了嫂子,也回房休息去了。此刻,夜深人静,兰芝继续织绢。 第12章 孔雀东南飞(5) 兰芝想:“婆婆刚才分明是来发火,如果经常这样下去,恐怕我这个焦家媳妇,是很难做了。”想到这里,不禁潸然泪下,掉落的泪珠比梭子的速度还快。兰芝含泪织绢,直到天亮才织完。兰芝和衣躺在床上,刚一闭眼就进入了梦乡。时间不长,只听一阵声响,睁眼一看,小姑站在床前。 兰芝连忙起床,向月香问候早安,又询问婆婆的情况。月香说,阮氏还没起床,此刻睡得正香。接着,又向嫂嫂询问织绢的情况。兰芝没说话,指了指织好的绢。月香见了,说:“虽然织完了,可是嫂嫂挨了很多累。今天早上,嫂子歇息,我来做事吧!” 兰芝见小姑如此热心,感动得掉下了眼泪。月香已是十五、六岁的姑娘,是情感最丰富的年龄,见嫂嫂一哭,也跟着哭了起来。兰芝取出一条手绢,给月香擦干眼泪,感激地说:“妹妹这番好意,嫂子心领了。现在想睡也睡不着,这些事情还是我来做吧!” 月香说:“等哥哥回来,我就告诉他,嫂嫂一个人忙不过来,尤其是一个月要织三十匹绢。”兰芝忙说:“妹妹还是不说的好,省得你哥哥为难。”月香说:“嫂嫂不用管了,你现在还是睡一会儿吧。今天早上我来做家务,保证让你满意!” 兰芝说:“妹妹真要做,就让我们一起动手吧!”于是,姑嫂两人一同做起家务。饭熟之后,阮氏才起床。这时,兰芝和月香一起去问安,并请她用早餐。阮氏说:“今天早上,我没胃口,就给盛碗米汤吧!”兰芝应了一声,转身要走。 阮氏突然说:“你先别走!”兰芝一愣,立刻停住脚步,静听婆婆吩咐。阮氏冷冷地问:“我要的绢,怎么样了?”兰芝恭敬地回答:“已经织好了。”阮氏又说:“织得好不好暂且不提,恐怕糟踏了不少灯油吧?”月香听到这话,非常生气,忍不住说:“连夜干活自然要费灯油,难道您让嫂嫂摸黑去织?” 阮氏对自己女儿倒是相当疼爱的,便说:“我只不过随便说说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兰芝站在一旁,见她们母女说完话,才说:“婆婆,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,我去给您端迷汤了。”阮氏说:“米汤不要太热,快点给我端来。”兰芝知道婆婆爱挑她的毛病,就问:“婆婆说的‘不要太热’,是什么样子?” 阮氏本想发火,但是看到女儿正望着自己,便说:“有点温和就行了。”兰芝问清楚之后,来到厨房,舀了一碗米汤。通过触觉得知,迷汤正是温和的。接着,兰芝打开橱子,取出一些米糖,放进米汤里,搅拦均匀后,给阮氏端了去。 阮氏摸摸碗沿,发现是温和的,才喝了一口。突然感觉味道不对,便说:“咦!这米汤怎么是甜的?”兰芝连忙说:“米汤本来是淡的,我担心婆婆喝不惯,就在里面放了一些米糖。”这时月香已经走了,阮氏无所顾忌,便将汤碗摔在地上,大吼道:“谁说我喝不惯?我是那么挑剔的人吗?” 阮氏接着吼道:“你竟敢对我胡乱猜疑,还擅自作主,真是胆大包天!这还了得,说不定哪天放些毒药给我喝,也有可能!”兰芝做梦也想不到,自己费力没讨好,连连道歉自责。阮氏根本不理会,因为她已经看上了秦家姑娘,想把兰芝休了。 因此,阮氏说:“你不要自以为是,我们焦家不缺你这一个人!等仲卿回来,我就让他写封休书,你拿了休书,马上就给我滚回家去!”兰芝急忙下跪,向婆婆哀求:“请您宽恕,我再也不敢啦!从今以后,我一定好好做事。”阮氏说:“你别来这一套,我这老婆子可承受不起。你少废话,我已经决定把你休了!” 兰芝见婆婆执意不改,急得哭了起来:“婆婆大人有大量,原谅儿媳一次吧!原谅儿媳这一次吧!”阮氏无动于衷,依然冷冷地说:“没办法原谅!你做错的事太多了,也太无能了。我焦家的饭,向来是不让人白吃的!”兰芝见婆婆说话不留余地,知道自己再说也是白费,就哭着跑回房去。 月香从外面回来,听到母亲大吵大闹,就匆匆跑进屋子,询问怎么回事。阮氏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,当然,少不了在其中添油加醋。月香说:“嫂子那么做也是为了您好,就算您不满意,也不该责骂她,更不至于把嫂子休了呀?其实,您就是脾气大,说过之后就没事了,是吧?” 阮氏心意已决:“不!我向来说话算话,这次决不是吓唬人!”月香想帮嫂子,便继续劝解母亲。这回阮氏对女儿也不客气了,吼道:“你是个小孩子,少管闲事!如果不休了她,我就不做焦家的一家之主!”月香知道自己无能为力,就悄悄地找了个邻居,把家中的情形告诉了他,并让他去找哥哥。 邻居是个热心肠,答应了月香的请求,很快找到了焦仲卿,把事情说了一遍。焦仲卿大吃一惊,急忙请假回家。焦仲卿到家的时候,阮氏还在怒骂。他径直回到自己的屋子,见妻子正在哭泣,便关切地说:“兰芝,不要哭了,事情我已经听说了。现在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吧!” 兰芝擦擦眼泪,抽泣道:“我看无法挽救了!婆婆早有想我之心,今天的事只是个借口。”停了一会儿,又说:“仲卿,为了共同支撑家业,我已经尽心尽力了。但婆婆一直不满意,尤其在织绢这件事上。我一个月织出二十匹已经很不错了,可是婆婆总嫌我做得太慢。要知道,我每天还得做其他家务啊!” 兰芝继续说:“婆婆打算让你写份休书,把我休了。我苦苦哀求都没用,大概你也没办法,还是按婆婆的意思去办吧。我不会怪你的,因为我知道你对我好,你是被迫的。”焦仲卿说:“兰芝,母亲说的也许是气头上的话。像你这样的媳妇到哪去找?她怎舍得抛弃呢?你别伤心,我现在就去找母亲,和她好好谈谈。” 说完,焦仲卿去见阮氏。见了母亲,就说:“家里发生的事,我全知道了。兰芝虽然做错了事,但那是出于好心,您应该原谅她!即使不原谅,打骂两下也就算了,怎能吓唬她,说要把她休了呢?”阮氏说:“那不是吓唬人,我已经考虑很久了,今天一定要把她休了!” 焦仲卿说:“您还是在气头上,先消消气吧!您想想,我在府里当一名小小的书吏,也没多大本事,能娶到这样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,已经不错啦!这是焦家的福气啊!再说,我与兰芝结发情深,曾经立下誓言,要白头偕老,死了之后继续做夫妻。母亲,为了我的幸福,为了焦家的幸福,您就打消这个念头吧!” 阮氏怒道:“你说的这些话,一句都不中听!”焦仲卿忙问:“哪一句话不中听,母亲请直说!”阮氏说:“不是哪句话不中听,而是你这孩子没有见识!你媳妇兰芝一点儿礼节都不懂,一切都由自己决定。就拿今天的事来说,我要喝碗米汤,她擅自在里面放了糖,这像话吗?” 焦仲卿说:“母亲怎么还不明白?我已经说过了,她是出于好心啊!”阮氏冷笑道:“就算她是出于好心,但她这是自作主张。如果她加的不是糖,而是毒药,那岂不要了我的老命?”焦仲卿觉得可笑,便说:“母亲,兰芝怎么会害您呢?” 阮氏说:“人心隔肚皮啊!你年纪还轻,什么也看不出来。老娘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,眼里可不揉沙子。从进门那天起,我就发现她是个阴险的女人,我对她早就怀恨在心了。你不用多说了,马上去写休书!”焦仲卿郑重地说:“母亲可不要一时冲动啊!” 阮氏接着说:“我已再三考虑过了,一定要把她休了!你不用担心,我保证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。半年前,街东头搬来一户姓秦的人家,有权有势。他家有一姑娘,名叫罗敷,聪明能干,也很乖巧,尤其长相,像天仙似的。我早就看上那姑娘了,因此和她家早说搞好了关系。” 阮氏继续说:“你把兰芝休了之后,我随后就找人到秦家提亲,保准能成。仲卿,你是明白人,应该知道和秦家结亲的好处。别等了,赶快去写休书吧!”说时,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。焦仲卿不是见利忘义的小人,听了母亲的话,气愤地说:“如果把兰芝休了,我就不再娶人。” 阮氏气得暴跳如雷,一边捶床一边骂道:“真没想到,你这混小子竟敢顶撞母亲,反而护着护着那个阴险的女人!我告诉你,反正我不喜欢她,不想再见到她。休不休随你,反正从今天起,这个家里有我没她,有她没我!你看着办吧!” 说完,把手一挥,示意焦仲卿滚开。焦仲卿被逼无奈,跪地哀求,可还是无济于事,最终含泪离去。兰芝见他满脸泪痕,知道向母亲求情没起作用,便对他安慰了一番。焦仲卿擦擦眼泪,哽咽着说出了事情经过。知道丈夫离开自己就不再嫁人的事,兰芝非常感动。 一会儿,焦仲卿说:“兰芝,母亲的意愿一时无法改变,你不如先回娘家呆上一段时间。明天,我把这事儿禀报府君,府君一定会替我们做主的。等事情办好之后,我再接你回来。你要明白,我不是要赶你走,而是家母亲逼迫的啊!” 兰芝说:“我当然理解你的一片苦心,但恐怕婆婆不会给我机会了!”停了一会儿,叹道:“我认认真真、勤勤恳恳为你焦家做事,虽不敢说有功,但也无过。可是做梦也没想到,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!我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,难道是我刘兰芝上辈子作孽了吗?”说着,泪水模糊了眼睛。 焦仲卿爱莫能助,与妻子抱头痛哭起来。许久之后,阮氏来到房前,高声问道:“仲卿,休书写好了没有?”焦仲卿含泪答道:“我……我这就写。”阮氏说:“写完之后让我看看,然后交给你媳妇,明天一早,你就把她送回娘家去!”焦仲卿应了一声,却一动不动,呆呆地坐着。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,焦仲卿依然呆坐着。兰芝点上油灯,对丈夫说:“我知道你不忍心写休书,但是婆婆不会放过你的。你就是写了吧,我不会怪你的!”焦仲卿拍了下桌子,叫道:“有了!母亲不识字,我就写一封假休书,蒙混过关,之后再做挽救!”于是摊开纸笔,写了封假休书。 休书这样写着:“府衙书吏焦仲卿,与爱妻刘兰芝原本情深义重,没有丝毫矛盾纷争。但是由于母亲逼迫,不得不将妻子送回娘家。两人只是暂时分开,并没有离异。等到与家母和解之后,再将妻子接回家中,继续从前的婚姻。”兰芝看了,吃惊地说:“仲卿,你这样写,恐怕过不关吧!” 焦仲卿说:“母亲不识字,我们先骗过她。之后我会说出真相,努力说服她。”说完,带着假休书向母亲房中走去。时间不长,焦仲卿回来对妻子说:“母亲看了休书,没发现破绽。又问了两句,我都搪塞过去了。看来,眼前没事了。明天我送你回去,你安心呆在家里,不用着急,我很快就接你回来。” 说着,将假休书交给妻子。接着,又说:“母亲让我转告你,你的嫁妆,焦家一样不要,你想想怎么安排吧?是搬走,还是放到亲戚家里?其实不管怎样,那都是做个幌子,为了骗过母亲。我们不久还会在一起的。”兰芝听了丈夫的话十分感动,但她觉得很难再与丈夫团聚。 兰芝说:“我有一件绣花的褂子,布料很好,上面绣着葳蕤草,我非常喜欢。还有,我曾做过一个红色的小罗帐,叫做斗帐,四只角上都垂有香囊,这也是我很喜爱的东西。此外我家陪嫁的箱子,也有几只。万一你娶了妻子,这些贱物不宜迎接新贵人,我就带回去吧!” 焦仲卿说:“兰芝,你怎能这样说呢?你带不带嫁妆我不管,但我决不会再娶妻子。”兰芝把休书放在箱子里,转身对丈夫说:“你我结发情深,自从结婚以来,从没发生过口角,一直相亲相爱,因此我相信你的话。现在我告诉你,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,我也决定不再嫁人。”说完,两个人抱头痛哭起来。 哭了很长时间,两人互相劝慰了一阵,才一起止住哀伤。兰芝想照照镜子,但因为天黑,只见镜子里漆黑一团,便说:“你看镜子里面模糊不见人影,这好像我们现在的情景。”焦仲卿说:“一会儿天就亮了,那个时候镜子里就是两个人影了。我们只是暂时分别,不久就会团聚的,我们都不要太伤心了!” 兰芝坐在床上,点点头说:“但愿如此。今天晚上这些话,愿我们都能牢记在心。”焦仲卿连连点头应答。这时,外面传来鸡叫声,天已蒙蒙亮。兰芝说:“仲卿,你去找车子和挑夫吧。我梳洗一番,以便和家人辞别。”焦仲卿点点头,转身走出房门。 兰芝精心打扮起来,换上碧罗衫和绣夹裙,双脚穿上凤头履;头梳盘龙髻,插上玉簪;两耳戴上明月珠,双腕戴上黄金镯;一番妆饰过后,打扮得像仙女一样漂亮。梳妆完毕,天已大亮。兰芝拿过铜镜照了照,竟连自己也惊呆了。因为好久没有这样打扮,发现自己真的非常娇艳动人。 看到这里,兰芝不由想到:“焦家如果再娶个媳妇,也不会比这漂亮多少吧!也许婆婆见了,会回心转意呢!”这时,焦仲卿带着车夫和挑夫,一齐走进院来。月香刚刚起床,见来了许多挑夫,她连忙跑了过去。她看到这些人正在搬东西,而嫂子打扮得像新娘一样。于是,就问:“嫂子,你真的要走吗?” 兰芝说:“昨天晚上,仲卿和母亲谈了很久,但母亲心意已决,我只好走了。”月香得知嫂子被休的消息,连声哀叹,同时也替焦家惋惜。兰芝说:“好妹妹,嫂嫂虽然走了,但永远忘不了你,还有你对嫂子的那些好。”听了这些话,月香眼睛立刻湿润了。 兰芝说:“不提这些伤心的事了,现在你陪我去见母亲吧!”说完,给月香擦干眼泪,两人一同去见母亲。兰芝给阮氏鞠躬施礼,恭敬地说:“婆婆,我要走了,特来向您辞别!”阮氏带答不理地说:“走就走吧,没人留你!”兰芝心平气和地说:“不管怎样,大礼还是不能缺少的。” 说着,兰芝要行跪拜之礼。阮氏忙说:“不必了!你我已不再是婆媳的关系,不必对我如此客气!”然而,兰芝还是跪了下去,拜了四拜,站起来说:“婆婆,我有几句话要对您讲。”阮氏说:“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说的,你赶快走吧!” 兰芝说:“婆婆虽然不愿理睬我,可我还是要说。我从小就不懂事,自从来到焦府,常常惹婆婆生气。今天,我郑重地向您道歉,希望您能原谅。这些年来,您给了我许多关照,我十分感激。从此以后,我不能为您做事了,但心里还会牵挂您的。” 兰芝接着说:“我离开以后,家中这些事就要婆婆操劳了,愿您保重身体。”阮氏没有料到,刘兰芝自从嫁到焦家直到被休,始终没有几句怨言,不免心生敬佩之情。因此,没有不理睬,而是说:“这没什么,我只不过挨累几天,马上就会有人替了。”兰芝知道婆婆早已为焦仲卿物色好了人选,因此不再往下。 兰芝转向月香,亲切地说:“妹妹,嫂子要走了,但愿以后你能时常想起我。尤其每月初九的九阳会和七月初七的日子,和女伴们玩耍的时候,不要忘了当初一同玩耍的还有嫂子!”说着,眼泪像暴雨般扑簌下落。月香扑到兰芝怀中,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。 兰芝抚摸着小姑的头发,哽咽地说:“记得我初到焦家的时候,你只有床那么高,而今却跟嫂子一样高了。妹妹已经大了,以后要勤快些,好好伺候母亲啊!”月香伏在兰芝怀里,声泪俱下,哽咽地应和着。这时,阮氏冷冷地说:“别假惺惺的了!真是不懂事,临走时也把家人搞得不痛快!” 听了这话,兰芝更加伤心,不觉眼泪又汹涌而出,掩面跑出屋子。来到院子里,看到两棵柏树还是绿荫荫的。织机、水桶、菜篮……都是老样子。亲手摆放的物品,都在原地好好地放着。一切都还依旧。然而物是人非,无法不令人伤感。 兰芝和月香拉着手,一同走到门口。兰芝停下来说:“妹妹不要送了,母亲还在家里,不要惹她生气。”月香松开手,站在原地,泪眼相送。兰芝看着妹妹,含泪离去。这时,东西都已装好了,马车就停在门口不远处。大门左面,焦仲卿牵着一匹马,默不作声。 兰芝说:“仲卿,我要走了,你不必远送。”焦仲卿翻身上马,对兰芝说:“这你不用管。快上车吧,我在前面大渡口等你。”说完,催马离去。出城二三里,到了大渡口。大渡口前,有一道大堤。车子爬上了大堤后,见上面有三家茅草棚,是行人歇脚的地方。 第13章 孔雀东南飞(6) 茅草棚边,有四五棵大柳树,周围及远处还有许多杂树。时值阳春三月,大多树木都已抽出新芽,满树尽是鹅黄嫩绿。一望十余里,是一条绿色长龙。大堤拦着的是沙河。这个季节水量不大,河面好几处露出了沙洲。渡口停着几只小船,船夫们坐在船舱,静静地等着客人。 焦仲卿牵马站在渡口边上,兰芝和车夫、挑夫等人也到了跟前。车马停下来后,焦仲卿吩咐挑夫把车里的东西搬到船上,准备渡河。随后,焦仲卿来到兰芝,夫妻二人聊了起来。最后,焦仲卿说:“兰芝,我就送到这里。一会儿坐船的时候,一定要多加小心啊!”兰芝说:“我倒没事!可是你回去后,恐怕又要挨骂了!” 焦仲卿说:“能送你一程,和你说说知心话,那又算得了什么。兰芝,你回去后,安心在家等我,我很快就会去接你的。今天我就去见府君,把这件事向他禀报,相信他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!”兰芝感动得热泪盈眶,哽咽道:“仲卿,我一定在家安心等你,如果见不到你,还是那句话,我就不再嫁人。” 焦仲卿十分感动,握着兰芝手说:“我会努力去做的,如果做不成,也是那句话,我不再娶人。”兰芝又说:“仲卿,我有两句话要对你说。我家人知道婆婆要休我的事,一定很生气,很可能要我嫁给别人。如果他们苦苦相逼,到时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。” 焦仲卿忙说:“兰芝,你可不要胡思乱想!即使真有那一天,你也不能做出傻事,不要有轻生的念头。”想了想,又说:“你这么一说,我倒也担心起来。我们都知道,母亲之所以要休你,是因为她已经看上了别人家的姑娘,看上了人家的钱财。总有一天她会逼我成亲的,我虽然不会答应,但也很可能会做出傻事来。” 想到这些,两人都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。最后,焦仲卿说:“兰芝,我们都还年轻,应该好好地活着,不能轻易去死。如果选择了死,除非是在迫不得已、万般无奈的时候。”马车夫和船家见焦仲卿夫妻难舍难分,有些等不及,纷纷催他们上路。 两人又相互安慰、叮嘱一番,这才分手。兰芝坐上小船缓缓驶去,焦仲卿坐在马上却没远走。兰芝回头看时,见焦仲卿在岸边呆呆地站着,便用力挥了挥手。焦仲卿也挥手致意,两人相互观望,都没有做声。小船到了河心,兰芝回头望时,见焦仲卿还在岸边观望。 突然,焦仲卿打马离去。兰芝以为丈夫回家去了,便回过头来,照顾船上的物品。小船靠岸后,兰芝雇了辆马车,把东西搬到车上,继续赶路。车子行走在大路上,右边是一道长堤,上面长满了杂树。过了长堤,左面是一大片平原。 这时正是四月初,平原上长着绿油油的麦子,一望无垠。一阵轻风吹来,掀起层层麦浪,真像碧海里泛起的波涛。大片的麦田中间,有两块小小的油菜地。油菜刚刚绽开嫩黄色的小花,十分耀眼。在原野上,万绿丛中的这片黄色小花就像金色的皇冠,远远望去,好看极了! 兰芝触景生情,心想:“菜花和麦子像去年一样生长着,只是人的命运……”忽然,思绪被一阵“咯哒哒”的马蹄声打断。大路上车水马龙,听到马蹄声本来不是稀奇的事。可是,兰芝觉得这阵马蹄声格外熟悉。循声望去,发现焦仲卿骑马追了上来。 兰芝喜出望外,禁不住喊道:“仲卿,你怎么赶来啦?”焦仲卿回答:“我还有话要说。”兰芝问:“你一定有重要的事,快说吧?”这时,焦仲卿来到兰芝跟前。刚想开口,停了下来。过了一会儿,才说:“哎,真奇怪!我看到车子离开,就有一肚子话想说。可是追了上来,又不知道说什么好!” 兰芝也有同感,便想说话。可是嘴巴张了很大,一句话也没说出来。车子与马一同前行,仲卿与兰芝四目相对,脉脉含情。不知不觉中,又走出两里我路。兰芝向远处看了看,说:“仲卿,我就要到家了,你到家里坐坐吗?”焦仲卿说:“我今天还要去见府君,就不去了。”于是,两人依依惜别。 兰芝回到家,把被休的事如实说了一遍。文氏大吃一惊,叹道:“你十三岁就会织绢,十四岁就能裁衣,十五岁通晓音律,十六岁时已经懂得了许多礼节,到了十七岁才把你嫁出去。我很了解你,觉得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媳妇,可是到头来竟然被休了!我虽然不全怪你,可这事儿总是不光彩啊!” 兰芝觉得无地自容,便知道自己是委屈的,便叹道:“要说我犯了什么错误,其实连婆婆也说不出来。总而言之,就是婆婆不喜欢。”嫂嫂方氏走过来,安慰地说:“我们不能怪兰芝,这其中一定很复杂,不是我们能够想象得到的。”随后,拉起兰芝走向自己的房间。 兰芝感到了家庭的温暖,十分感动,真想大哭一场!但她是坚强的,她觉得那样做会让家人笑话。兰芝在家里住了下来,没有人强迫她去做事,每天过得都很轻松。一天,兰芝在做针线活,文氏在一旁陪着聊天。文氏说:“仲卿这孩子倒是不错,可是他母亲心肠太狠毒!因此,如果仲卿来接你,你决不能跟他回去。” 兰芝停下手里的活,对母亲说:“我知道您的一番好意!但是仲卿正在为这件事努力,如果解决了,官府从此就能管制焦母,她就不敢胡来。因此,仲卿来接我的时候,我还得回去,那样,也不至于让家里太难堪!”文氏说:“如果府君对这事置之不理,或者办案不公,你又该怎么办?” 兰芝说:“我和仲卿都发过誓,如果不能在一起,他不再娶,我不再嫁。”文氏吃惊地说:“你不再嫁?可是你想过没有,有一天我死了,你要让哥哥养你一辈子吗?”兰芝说:“这我早就想过。现在,凭我自己的本事,完全能养活自己。”文氏说:“虽然如此,但是你哥哥非要替你做主,你又有什么办法呢?” 对于这个问题,兰芝早就想过这。如果真有那么一天,她决定一死了之。于是,对母亲说:“我自有办法。”文氏正想追问,这时刘洪走了过来,开口就说:“妹妹,焦家对你已经恩断义绝,从此以后,我们就和焦家断绝关系吧!” 兰芝说:“仲卿并没有绝情!回来那天,他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呢!”刘洪说:“焦仲卿虽然不坏,但他母亲是个狠婆娘。如果妹子再进焦家的门,她还会让你受气的。这样吧,关于再嫁的事,哥哥给你做主。你放心,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。” 兰芝说:“哥哥不必为我操心!我已经决定,如果不能和焦仲卿在一起,今生就不再嫁人。”刘洪听到这话,摇着头离开了。他想:“妹妹对焦仲卿还没死心!如果焦仲卿把休妻的事禀报府君,府君给他做主,他定会前来接妹妹回去。那样的话,妹妹就不能找到一个好人家,我们不能跟着沾光了。” 于是,刘洪决定利用自己和府君公子的关系,设法让府君避开焦仲卿的请求。说干就干,这天下午,他就去找府君公子。公子姓李名平,今年十九岁。刘洪找到他的时候,他正在房中闲得无聊。见到刘洪,李平就问:“你怎么好几天都没来啊?” 刘洪说:“这几天我家里有事,一直脱不开身。今天特来看望公子,顺便把家里的事说说。”李平说:“有什么事就说吧,不用跟我绕弯子。”于是,刘洪说:“公子曾经听我说过,我家妹妹嫁给了焦仲卿,而且夫妻两人过得很好。但是,焦家婆婆阮氏太苛刻,竟把我妹妹给休了!” 李平说:“你不说她长得漂亮,知书识字,又能做家务,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吗?可是,她怎么被休了呢?”刘洪说:“我记得曾跟您说过,阮氏太不讲理,她不喜欢我妹妹,就把她休了。”李平说:“这种人真可恨!但是,焦仲卿就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休吗?” 刘洪说:“不,焦仲卿一直疼爱妻子。这次他写了一封假休书,准备把这件事禀报府君,让府君给做主呢!”李平说:“这好办!只要焦仲卿向我父亲提起,父亲马上就同意他们夫妻重新团聚。而且,不管焦家婆婆多么厉害,保证你妹妹从此以后,不受一点儿委屈。” 李平接着说:“不过,我父亲生了病,已经卧床两天了,现在顾不上这些事。再过两天吧,那时焦仲卿就可以见到父亲了。”刘洪知道府君卧病在床,猜想焦仲卿一定没见到他,于是暗自庆幸起来,便说:“公子误会了!我今天前来,就是想让公子帮个忙,不要让府君给焦仲卿办这件事。” 李平疑惑不解,便问:“难道你不希望你妹妹和焦仲卿团聚吗?噢,我明白了,是你妹妹又找到了好人家吧?”刘洪说:“那倒不是。我妹妹现在虽然还没找到好人家,但不会再让她进焦家了!”正在这时,公子的手下陆升走了进来,凑到公子耳边说:“到外面去,我跟您说件事,保你听了感兴趣。” 李平好奇,便跟着出去了。不一会儿,两人走了进来。公子微笑着对刘洪说:“人家都说你妹妹是个美人,可惜我没那个眼福,还从来没看过呢!我突然有个想法,哪天到小市港玩一趟,顺便到你家看看。”这时,一旁的陆升连忙说:“刘洪,公子的意思是,想看看你妹妹,如果相中了,很有可能娶她作妻子。” 刘洪一听,心花怒放。他想:“如果能攀上府君家的高枝,刘家肯定会跟着风光起来,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。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!”可是又想到,兰芝说除了焦仲卿谁也不嫁,这使他为难起来。于是,说:“公子看得起我妹妹,是我刘家的福气。” 刘洪接着说:“公子想见我妹妹,这是她的荣幸,我当然愿意为您效劳。但是,我若与她直说,她肯定不会出来。不如公子约定哪一天到我家做客,我趁机引她出来散步,那样公子就能如愿以偿。但目前公子要帮忙的,是想办法阻止焦仲卿见府君。如果焦仲卿把事情办成了,公子就无法得到我妹妹了。” 李平笑着说:“焦仲卿的事包在我身上,你尽管放心。至于见你妹妹的事,你抓紧去办,我最近几天就要去。”刘洪连声应答,随后告辞离去。回去后,他冥思苦想起来,最终想出个好办法。于是,他老老实实呆在家中,等待李平公子派人来送信。 可是,从第二天起,接连下了三天大雨,什么事也没干成。第四天,晴空万里,阳光明媚。刘洪哪儿也没去,只是坐在家里,恭候李平公子到来。中午的时候,只听门外有人喊:“刘洪在家吗?”刘洪连忙出门迎接,见来人穿着一身青衣,头戴方巾,好像公门中人。 那人见到刘洪,鞠了一躬,说:“我叫金均,在县衙当差。听说你有个妹妹,聪明伶俐,貌美如花,是个才貌双全的好姑娘!她的名字传到了吴县令的耳朵里,吴县令虽然没有见过她,但是喜欢上了她,想娶回去作妾,因此让我来说媒。刘洪,吴县令垂爱,你们不会不领情吧!” 刘洪想:“这两天,家里运气真不错!因为有个好妹妹,官人们都争着要娶。一个是府君的公子,一个是县令,我该把妹妹送给谁呢?”最终他想到,李平虽然没做官,但他的父亲是府君,比县令大得多,于是决定把妹妹嫁给他。 刘洪说:“吴县令瞧得起刘家,是刘家人三生有幸。可是小妹刚刚回家,而且心情很不好,我们不想急着对他提亲事。”金均笑了笑,说:“你说的话,我听明白了。那好,我过些日子再来。”说完,起身告辞。刘洪送走了客人,站在门前望了望,盼着李平公子能够早点儿前来。 刘洪想用陪妹妹散步的方法,让李平公子如愿以偿。但是,他想到妹妹整天愁眉不展,未必会答应自己的请示。于是,又仔细琢磨起来。正在这时,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丁丁当当的马铃声。回头一看,见是舅舅文西园骑马前来,心里立刻有了主意。 刘洪连忙迎了上去,边施礼边寒暄。文西园说:“我听说兰芝回来了,早想过来瞧瞧,没想到这雨一连下了好几天。”刘洪说:“舅舅来得正好。兰芝整天一个人坐在房里,闷闷不乐,家里人谁也不能让她开心点儿,也许只有您做到。”说着,带文西园向堂屋里走,同时喊妹妹前来迎接。 话音刚落,兰芝迎了出来。但由于被婆家休了,觉得脸上无光,因此和文西园讲话时,表情显得极不自然。文西园慈爱地说:“你们的事,仲卿已经跟我说过了。兰芝,你就安心地住在家里,耐心地等着吧。仲卿是个有情有义的人,一定会接你回去的。” 兰芝说:“我相信仲卿是这样的人,但不知道他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?”文西园说:“这事很不凑巧。我听仲卿说,前几天府君生病了,无法处理公事。后来病好了,可是还要调理几天。最近这两天可以见人,可是仲卿没等见到他,就被其他人打发开了。仲卿怕你着急,就托我前来安慰你。” 知道这些事后,兰芝感到非常失望,不禁悲伤起来。见此情景,刘洪忙说:“妹妹,家里有客人,你这副样子可不好看呐!”兰芝笑了笑,连忙向文西园道歉。随后,刘洪对文西园说:“舅舅好久才来一回,这次就多住几天吧!”接着,对兰芝说:“现在正是好时节,趁着舅舅在,我们明天去郊游,也好让你开心开心!” 文西园很赞成,也说兰芝应该到外面走走。兰芝本来没有心情,但两位长辈对她很热情,于是答应下来。刘洪心中暗喜,偷偷写了一封书信,信中交待了他们将去郊游的时间、地点、人物等情况,随后托熟人送给李平公子,并请李平公子赶快回信。 刘家刚用过晚饭,忽听有人敲门,刘洪猜到是李公子派人回话,便抢着去开门。不错,来人果然是李公子派来送信的。这人告诉刘洪,李公子将在街里落脚,刘洪不必迎接,只管陪着家人到指定地点散步。刘洪心想,小市港毕竟是自己的地方,若不尽地主之宜,就很没面子。 于是,刘洪告诉送信人,不用李公子费心,他会安排好一切。第二天,天气晴朗。刘洪早早起床,揣了些银两,向街上奔去。小市港街上有一百多家店铺,这里的人都认识刘洪。他们看到刘洪,就说类似的话,大概的意思是,今天府君公子要来,他一定要好好款待。 刘洪觉得纳闷,怀疑是送信人走漏了风声。正琢磨着,忽然面前出现一人,开口说:“刘先生怎么来了?”抬头一看,见是李公子的手下钱大,他的旁边是另一位仆人,名叫孙三。刘洪向他们问了好,随后询问李公子的情况。 钱大说:“公子应该在路上。他不想让你破费,天还没亮就让我和孙三来了这里,我们已经找到了一家旅馆。”说完,指了指旅馆的位置。紧接着,孙三说:“公子让你呆在家里,以免漏出破绽。你现在赶快回去吧,到时候我们会和你取得联系的。” 刘洪觉得没有疑虑,便告辞回家。到家的时候,见舅舅正和兰芝在堂屋里说话。只听文西园说:“我看仲卿为人忠厚,非常可靠。你也很有骨气,又很刚强。我相信你们一定还能在一起的。”听到这些话,刘洪有些焦虑不安,急忙走进屋子,说:“舅舅,我们去吃饭吧!之后还得去郊游呢!” 说着,带舅舅和兰芝一起去吃饭。饭后,刘洪问兰芝:“妹妹,箜篌在哪儿?我们把它带上,到时候找个好地方,你弹上一曲,你才有兴致呢!”兰芝说:“哥哥,搬着它会累到你的,我看不弹也罢。”刘洪说:“妹妹最喜欢弹了,况且我和舅舅都想听。因此,你必须得弹。” 兰芝见哥哥这么说,只得说出箜篌所在的位置。刘洪找到箜篌,将它擦得干干净净。随后,在刘洪的提议下,一家人都让兰芝换上好衣服,好好打扮一番。兰芝知道今天要出门,便答应下来。梳妆完毕,兰芝显得格外娇美动人。 今天刘洪对妹妹显得格外殷勤,一家人都看了出来,但都以为他关心妹妹。其实,他是别有用心。一切准备就绪,刘洪头前带路,向村外的大堤走去。这大堤就是他们定好的郊游地点。不多时,三人来到街上。刘洪一边走一边张望,很快来到李平公子的旅店附近。 第14章 孔雀东南飞(7) 在旅店门前,七八个人站在一起,一同向街上观望。其中有个人,头戴方巾,身穿蓝衫,浑身上下十分华丽。他站在众人中间,显得格外耀眼。这人便是李平公子。刘洪走在前面,见到李平就要弯腰施礼。李平连忙摇头。刘洪会意,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,继续向前走。 兰芝只是低头走路,没有看到这些情景。刚走过旅馆,刘洪就大声说:“妹妹、舅舅,向南走不到半里路,就到了大堤,我们快走几步吧!”三人出了这条街,很快走上大堤。大堤宽三四丈,长三四十里。两旁长着杨树、柳树、枫树、梓树等树木,都十分茂盛。 树木里侧,长着密密麻麻的芦苇,还有许多野花野草。大堤中间,是十尺来宽的人行路。路面上映着树影,树影间夹杂着透过枝叶缝隙照射下来的点点阳光。偶尔一阵风起,飘来阵阵花草的香气,沁人心脾。这美好的一切,无不令人赏心悦目,心旷神怡。 走在大堤上,看着美丽的风景,文西园不禁连声赞叹,兰芝的心情也好了起来。而刘洪一直在后面走,后来竟被树木完全遮挡。文西园和兰芝只管欣赏风景,也没太在意。又走了一里多路,这里的风光更美了!大坝上长着许多柳树,每一棵都无比的高大粗壮,长着满树碧绿的枝条。 再看河面,十分宽阔,水流平稳,河水碧绿清澈,像一条巨大的绿飘带,蜿蜒飘向远方。河面远处,几名游客坐着一只小船,正在河心荡漾。文西园和兰芝站在岸边,尽情地观赏着,不时发生一声声赞叹。这时,刘洪背着箜篌从后面赶了上来,笑着说:“怎么样?我选的地方还不错吧?” 文西园说:“果然很好。”停了一下,突然问:“你怎么才赶上来啊?”刘洪放下箜篌,笑着说:“啊,沿途的风光太美了,我一时忘了赶路。我知道你们就在前面不远,也就没急着追上来。”兰芝说:“这么远的路,哥哥把箜篌背来,真是辛苦了!” 刘洪说:“既然这样,妹妹就弹上一曲吧?”文西园也说:“是啊!是啊!这地方正适合弹奏,兰芝就弹一曲吧!”兰芝见这里十分清静,本不想打乱这种宁静的气氛,但哥哥和舅舅都来请求,便说:“好吧,我就弹一曲。”四下看了看,又说:“可是没有合适的地方。” 刘洪连忙说:“有!有!不远处有个好地方!”说着,带兰芝和文西园向前走去。一会儿,他们在靠河边的地方驻足。只见那地方有五棵柳树,围成半圆形,都很茂盛,绿荫笼盖着四周。半圆中间,有几个树墩,高矮不同,样子十分美观。 刘洪架好箜篌,让兰芝坐在旁边的树墩上,并问她是否满意。兰芝笑了笑,说:“还挺合适!好像特意给我预备的!”兰芝坐好之后,文西园和刘洪也会了下来。兰芝问他们想听什么曲子,文西园说:“随你所愿吧!只要你开心,我们都高兴啦!” 刘洪说:“我看还是弹一首激昂、欢快的吧!”兰芝知道文西园也不喜欢低沉的曲子,就说:“我就弹一首‘五湖游’吧。”文西园问:“你为什么要弹这首曲子?”兰芝说:“它表达了范蠢灭了吴国后,游览五湖的情形。现在眼前有一条长河,周围又有许多树木,情景和曲中的意境很相似,我觉得弹它很适合。” 文西园很高兴,连连点头微笑。刘洪不知道妹妹在说什么,但是见文西园同意了,也连声说好。兰芝拨弄了几下弦子,随后弹了起来。那曲子让人感觉到五湖的浩荡气势,又表达了湖中优美的风景。一会儿让人觉得好像鸟儿在空中自由飞翔,一会儿又像狂风暴雨夹着电闪雷鸣来的情景。 这段弹奏,时而令人心潮澎湃、热血沸腾;时而令人如梦似幻,飘飘欲仙。一曲过后,兰芝叹道:“唉!好久没弹了,今天让舅舅和哥哥见笑了。”文西园和刘洪刚要赞美,突然,芦苇丛中传来一阵哈哈大笑。随后,七八青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,其中一个人走在中间,被其他人簇拥着。 这人正是李平公子。他走到刘洪面前,哈哈一笑,说:“刘洪兄,真是好兴致啊!请问弹奏这位女子是什么人?她弹得太好了!”说完,身边的人也跟着夸起来。这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?其实,这都是刘洪一手安排的。刘洪见到李平公子走上前来,也假装上去回话。 兰芝见哥哥遇到熟人,知道自己在一旁不方便,就起身向来路走去。文西园也随后跟去。李平等人见兰芝羞涩地离开,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。他们笑了个痛快,可刘洪却被搞得不知如何是好,一会儿搓搓衣角,一会儿搔搔脑勺。 这时,人群里的陆升说:“刘洪,你把这事儿办得不错!可是,李公子刚刚来了兴致,你妹妹就走了,多么令人遗憾呐!”刘洪说:“你们这样大笑,连我都感到害怕,怎能不吓走我妹妹呢?”李平感到惋惜,便走到箜篌前,看了一会儿,又轻轻地碰了碰,好像在兰芝坐在那里似的。 看了一会儿,李平笑着说:“美人走就走了吧,反正不久就要做我的新娘子了。”停了一会儿,指着箜篌说:“美人弹的这玩艺叫什么名字?”刘洪连忙回答:“这叫箜篌。”李平惊叹道:“哦,它叫箜篌!美人弹得真好,好得不知该怎么说,反正听了让人觉得舒服!”说时,一脸得意的样子。 刘洪说:“李公子,我不是让你们藏在芦苇丛中吗?”李平说:“藏在那里看,我总觉得别扭,就慢慢向外探头。后来离美人只有十多米远,看她越来越美了,实在不能自控,就冲了出来。”接着,连连夸赞兰芝的美貌和高超的弹奏技艺。 其他人听后,又跟着夸赞起来。刘洪引以为荣,露出一脸骄傲的神情。李平看了看他,得意地说:“刘洪,你要是把这事儿给我办成了,我一定让父亲给你个官做。”刘洪说:“妹妹的事,包在我身上。但是我担心,府君不同意这门亲事!” 李平说:“你放心,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。你只管安排自己的事吧!”陆升见公子太草率,便说:“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。依我看,公子应该禀报父亲,刘洪也应该和家人商量商量。我们毕竟不是一家之主,总得先和家人打个招呼。”刘洪觉得有道理,便连连点头。 李平说:“先谈到这吧。现在,大家各回各的家,赶快去办自己的事吧!”刘洪也想早点儿把妹妹嫁过去,便向李公子告辞。李平叮嘱说:“回去后好好替我做事,过几天我就派两个体面的人到你家提亲。”刘洪应了一声,背起箜篌,按来路走去。 刘洪走后,李平对陆升说:“我们也回去,到家就向父亲说这事儿。”想了想,又说:“万一父亲不答应,那该怎么办?”陆升笑了笑,说:“府君平日把公子当成掌上明珠,任何事都依你,公子还担心什么?”李平觉得也是,便带着众人一起回家去了。 一路上,陆升出了很多主意,李平连连点头。回到府衙之后,李平立即梳洗打扮,随后去见父亲李术。李术是庐江府的一府之君,太守职位。李平来到公事房,见父亲正在伏案写字,什么也不想,上前就说:“爹,我有事儿要跟您说。” 李术放下笔,看着儿子说:“这是做公事地方,你有什么要紧事,非要到这儿来说?”李平说:“我记得您早就说过,要替我娶个好媳妇。”李术笑着说:“原来是婚姻大事啊。你等不及了吗?我可没替你找到合适的人选呢?” 李平说:“我今天去拜访一位朋友,路过小市港时,忽然听到一阵好听的音乐,于是顺着声音走了过去。原来,大堤上有位年轻的姑娘正在弹箜篌。那姑娘长得漂亮极了,可惜看到我就害羞地走开了。她走开后,河堤上剩下一个男子。这人我认识,叫刘洪。” 李平接着说:“后来,我和刘洪谈了起来,才知道弹箜篌的就是他的妹妹,叫刘兰芝。爹,这姑娘太好看了,就连天仙也比不上,我想娶她当媳妇,你得给我做主!”李术笑着说:“如果真有这样的好姑娘,爹一定给你做主。但是,恐怕你说得太夸张了吧!” 李平忙说:“我一点都没吹嘘。那姑娘比我说的还漂亮!她不但长得漂亮,还有许多本事呢!听她哥哥说,她读了很多书,还会织绢刺绣,算得上是个有才有貌的姑娘!”李术宠爱儿子,答应给他做主,但是说:“婚姻大事不能凭你一句话,我还得仔细查查这件事,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!” 李平见爹爹没有直接回答,急得直跺脚,忙说:“爹爹不用查,那都是千真万确的!”这样一说,难免让人起疑心。于是,一直在门外观察动静的陆升,见势不妙,急忙走了进来,对李术说:“老爷,公子所说的确都是真的!那个刘洪常和我们来往,我们对他家的事都很了解。” 陆升接着说:“刘家是书香门第,刘洪的父亲做过大官。刘兰芝姑娘长得的确标致,而且很有才华,在庐江城算得是一流的女子!老爷,您不用去打听,绝对没错!”陆升刚说完,李平就说:“爹,陆升可是个诚实的人,他说的话您总该相信了吧?” 李术捋着胡子说:“好了,过两天再说吧!”李平见父亲十分冷漠,又跺着脚说:“还要过两天,到时候美人被别人娶走了,您可别后悔!”见儿子没出息的样子,李术十分生气,连话也不愿说,只是朝陆升使了个眼色,示意把公子带下去。 陆升会意,便去扶李平:“公子,我们走吧!不用担心,老爷会给你做主的。”李平说:“爹不给我做主,我就不活了,不活了!”说着,像疯了一样到处乱跌乱撞,几次险些跌倒。他们走后,李术也回到卧室。夫人孙氏见了丈夫,就问:“你今天看公文,有什么大事发生吗?” 李术说:“还好,没有让人头疼的。”孙氏笑笑说:“公文上没出大事,可是公文以外却出了大事。平儿被你说了一通,现在倒在床上只喊头疼,看来是要生病了。”李术说:“那孩子太任性了,自找苦吃!何况我又没有责怪他,只是说等两天再下决定。” 孙氏说:“这些我都知道。你曾说过让他自己挑选媳妇,一旦选中,你立即给他操办婚事。可是现在他找到了,而你却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,他能不生气吗?既然儿子满意了,你就别等了!”李术坐了下来,笑着说:“你怎么也像个孩子,竟然这样说。” 李术接着说:“那刘家姑娘和她家里的情况,都是平儿和他的下人说的,不能轻信!刘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,都有些什么经历,像这些事情我们知道得不多,这门亲事怎能轻易就答应下来?”孙氏说:“我们知道的那些情况,基本上都可靠。” 孙氏接着说:“除了那些,我还打听到,这姑娘曾结过一次婚,前夫是焦仲卿。听说姑娘自从嫁到焦家后,一直勤勤恳恳地操持家务,全心全意地伺候婆婆,为焦家贡献很多。可是,焦家夫人心肠狠毒,总是处处让她受气,最终找个借口把她休了。” 孙氏还要往下讲,李术打断他的话:“夫人说的焦仲卿,可是在府衙做事的那个?”孙氏回答:“就是他!”接着,又说:“现在,这姑娘就呆在娘家。其实,她在等着焦仲卿去接她。如果我们不抢先一步,恐怕会被焦仲卿接回去。”李术听到这里,感到糊涂,就问:“焦家已经把她休了,那焦仲卿怎么还要去接她?” 孙氏说:“休她的只是焦家夫人,并不是焦仲卿。焦仲卿一直深爱着她,这段时间一直想见你,求你帮忙,让刘兰芝再回到焦家。”李术听到这里,更糊涂了,就问:“可是焦仲卿并没和我谈过这件事啊?”孙氏又说:“其实,平儿早就是看上了焦仲卿的妻子,知道焦仲卿要见你,便几次吩咐底下人把他打发走了。” 孙氏接着说:“多亏平儿这样做,焦仲卿才没有见到你,否则焦仲卿早已把刘家姑娘接回去了。那样的话,我们的儿子就只能受相思之苦了!”听了这些话,李术严肃地说:“平儿真是瞎胡闹,竟然做出这样不仁不义的事!我堂堂一府之君,怎能帮着自己的儿子去抢人家的媳妇?” 孙氏讥笑道:“这个时候,你还要假正经吗?好好想想,你的那几房小妾,哪个不是抢来的?儿子现在都病了,你还置之不理吗?你再想想,现在乡邻们都知道焦仲卿休妻的事,我们要娶刘家姑娘,完全可以说得过去啊!”李术好长时间没说话,突然问:“儿子真的病了吗?” 孙氏说:“你亲自去看看吧!”李术随后起身,来到儿子房中,见儿子和衣躺在床上,不停地哼哼着。于是说:“看来我的平儿真的病了。你别急,爹爹明天就照你说的去办。”李平听了这话,立刻坐起来,兴奋地叫道:“太好了!太好了!爹爹,你真好!” 说着,迅速下床,向外跑去,边跑边说:“我去找母亲,看她还有什么话要说。”来到母亲的房间,见她正在发呆,便说:“母亲,爹爹答应了我的婚事,我的病已经好了。你快高兴起来,我们一起商量娶媳妇的事吧!”孙氏顿时喜笑颜开,兴奋地说:“啊呀!那可太好啦!明天我就找人上门,给你提亲。” 李平说:“提亲的人可得体面一点儿,不然会丢咱李家的脸!”这时,李术走了进来,说:“我儿倒是舍得花钱啊!请两个一般的媒人就算了,犯得上铺张嘛!”孙氏生气地说:“这是什么话?要请两个体面的媒人,能算铺张吗!你身为太守,叫人替你办事,如果不体面些,怎能显出你的尊贵啊?” 李术想了想,说:“好吧!我就派何郡丞和冯主簿两人前去。他们两个都是当官的,这总有面子了吧!”李平笑着说:“这两个人都是大官,真不错!”接着,又说:“爹爹放心,刘家一定会答应的。和太守家结亲,他们能不同意吗?” 接下来,孙氏又推测一番,说这事儿肯定能成。就这样,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直说到深夜。第二天,太守请来何、冯二人,说明请他们来的目的。何、冯二人觉得这是求之不得的事,便满口答应下来。两人告退后,私下商议起来,决定先和刘洪打声招呼,说要在明天上午拜访他。 两人想,他们两个当大官的要去一个小镇,给一个普通人家提亲,算是了不起的举动;同时,这能给刘洪家带去很多荣耀。因此,认为这门亲事一定会成功。商议完毕,当天就派两个随从去刘家报信。刘洪一直等着李平的回信,他知道李公子愿娶妹妹为妻,只是担心太守嫌弃兰芝,因而不同意。 这样一想,刘洪心里总是不能不静,每天就在门前翘首祈盼,等待有消息传来。这天下午,城里来了两个人,就是冯、何二人派来报信的。他们向刘洪说明来意。刘洪喜出望外,大摆宴席,盛情款待来人。送走客人,刘洪跑到街上,把这件事告诉了每户店主,让他们把铺子装饰一下,以替他迎接来人。 听了刘洪的话,相信和不相信的人都应了声。刘洪回家对母亲说,明天有何、冯两位大人要来,应该预备好酒好菜,盛情款待。文氏有些怀疑,便说:“这两位大人,都是太守身边的红人,来咱这小门小户有什么事?若说是朋友,免不了来往,但是你在官场,还没结交过这样的贵人啊?” 刘洪说:“母亲有所不知,我早就认识这两位官人,只是最近才把关系搞好。您不要问他们来干什么,反正两位官人会给咱家带来好运的,您只管把饭菜准备好就行了。”文氏仍然半信半疑,但还是照儿子说的做了。于是,文氏和方氏一起做家务。 刘洪见妹妹捧着一卷书,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,对家里的事好像漠不关心,便说:“妹妹别看书了,”兰芝合上卷子,叹口气说:“唉,哪儿有心情看书,只是混混时间而已。”刘洪说:“妹妹,我知道你很孤独。别着急,再过个十天八天,我一定给你个交代。” 兰芝听得莫名其妙,站起来问:“哥哥,你有什么交代?”刘洪笑着说:“妹妹那么聪明,应该猜得到吧?”兰芝说:“哥哥今天怎么绕起弯子来啦?有什么话,就直说吧!”刘洪说:“实不相瞒,我已为你挑好了一个新婆家。这个婆家,不知要比焦家好上多少倍呢!” 兰芝生气地说:“哥哥,你不用为我操心!至于婚事的事,我自有主张!”刘洪脸色突变,厉声问道:“你是家里最小的,还想说了算了吗?”兰芝反驳道:“不管怎样,我就是不嫁!”刘洪怒道:“岂有此理!你要是不嫁,年轻的时候还能混得过去。等到上了年纪,还指望我来养活吗?” 第15章 孔雀东南飞(8) 然而,刘兰芝只是说死也不嫁。刘洪气得不知如何是好,悻悻而去。他想:“如果妹妹执意不嫁,明天大官来了,肯定会闹得不愉快。要是惹恼了大官,一家人都没有好果子吃。不行,我得想办法说服她。”想到这些,刘洪整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,直到天快亮了,才睡了一会儿。 一觉醒来,天已大亮。刘洪连忙起床,收拾屋子,打扫庭院。吃过早饭,就在门前恭候来人。担心家人招待不周,又把明白事理的周老三请了来,帮着料理繁杂的事务。院子里的人忙得不可开交,而刘洪不管那些,只是在门前耐心地等待着。 等了好长时间,不见来人的影子,心想:“报信人明明说的是今天,可是到了现在人还不来,不会是搞错了吧?这绝对不可能!对了,官场中人都讲究面子,因此出门之前会比较麻烦些,这样就会耽误时间。也许他们正走在路上吧!” 想到这里,刘洪就往前走,到大路上张望。可是看了许久,仍不见来人。突然想到两位官人会走水路,或许现在已经到了家里,于是急忙跑回家中,但是发现来人还是没到。没有歇息片刻,又向门外跑去。没有看到来人,又跑回家里。像这样,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次,直到中午也不见有人前来。 刘洪有些失望,心想:“也许午后会来,自己也累了,还是回屋坐一会儿吧!”他回到屋子,让周老三到门前迎候。刘洪坐在床上,自言自语地说:“别着急,官家出门怎么能像一般人那样……”话没说完,周老三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,说:“先生,他们来了!那场面真大啊!您快去接吧!” 刘洪听了,三步并作两步,飞快地跑出门外,抬头望去,果然看到一队人马从庐江大道缓缓向这边走来。只见人群前后各有十几名士兵,都徒步前行。人群中间,两位衣着华丽的官人各骑一匹高头大马,边走边谈。这对人马威风凛凛向前行进,离刘家门口越来越近。 刘洪心想:“跟太守联姻就是不一样,连提亲都来了一队人马,这真让刘家感到骄傲!可是,我该怎么迎接呢?”沉思片刻,有了主意:“反正不好迎接,干脆回家摆上一谱,等来人通报再出来,这才合规矩呢!”想到这里,掉头就跑,一口气跑进堂屋。 没等坐稳,又一想:“这么做还是不对!昨天他们已经派了两个人,事先通知我了,现在怎能装作不知道?这不是等着官人来怪罪吗?”于是,又跑了出去。刚出门口,迎亲队伍已经到了眼前。刘洪连忙向两位大人施礼,满面笑容地迎进院门。 进屋落座之后,何、冯将提亲的事详细说了一遍。刘洪说:“太守看得起刘家,实在是刘家的荣幸。两位官人说媒,更是刘家的荣耀。对于这门亲事,我倒是极力赞成,只是还得向我的母亲请示一下。”冯主簿说:“太守向百姓求亲,这可是自古少有的事!刘洪,提醒你母亲不要犯糊涂啊!” 刘洪连声应答,随后走出门去。见到母亲,便把事情讲述了一遍,并向她征求意见。文氏大吃一惊:“原来这两位大官是来做媒的,这可是真是刘家的福气!”想了想,又说:“但是兰芝说过,如果不能和焦仲卿在一起,就不再嫁人。” 按照昨天晚上的想法,刘洪说:“母亲,这两位大官手握着生杀大权,如果惹怒了他们,刘家必定要遭殃啊!”文氏顿时害怕起来,颤抖着说:“这倒是很有可能,可是我们拿兰芝也没办法啊!好好跟她说说吧!”刘洪应了一声,便去叫兰芝。 兰芝来到母亲堂屋,问刘洪:“哥哥,现在家里有客人,你怎么到这儿说话来了?”刘洪假装叹气地说:“正因为他们,我才过来的啊!妹妹,你知道他们干什么来了吗?”兰芝以为哥哥要求人做官,便说:“难道不是为哥哥当官的事来的吗?” 刘洪说:“并不是这样的!妹妹,你还记得那天在大堤上弹箜篌,有群人突然跑出来的事吗?”兰芝说:“这倒是记得。可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?”刘洪说:“其中有位与众不同的公子,就是太守的儿子,叫李平。今天两位大官前来,就是来给他提亲的。” 兰芝听后,一口拒绝。刘洪说:“妹妹别生气,慢慢听哥哥说。要知道,这门亲事可难得啊!那位公子是不但是太守的儿子,而且很有才华。至于相貌,妹妹当日也看见了,长得还英俊。还有,李公子是个很痴情的人,当天对你一见倾心,后来一直思念,于是今天派人前提亲来了。” 兰芝很生气,只说了四个字:“那也不嫁!”刘洪着急地说:“妹妹,你可知道太守的厉害?他只要一声令下,在庐江府内就没有办不到的事。再说那两位官家,今天带来了很多执事。如果我们不依,他们就会发怒,那样的话,刘家的人谁也没有好下场。因此,你不能太自私,应该为全家人的安危着想啊!” 说完,急得在房子里踱来踱去。而文氏坐在床上,显得局促不安。兰芝听了哥哥的一番话,又看看家人的样子,知道事态很严重,应该答应哥哥的请求。然而,为了信守诺言,还是决定不嫁。于是,说:“母亲、哥哥,你们不用为难,也不用担心,我亲自去见他们,好言回绝。”说完,便要离去。 刘洪箭步上前,挡住兰芝的去路,说::“妹妹这次去了,如果真能说服来人,那倒还好。否则,他们会叫随从强行把你带走。到那时,一家人谁也救不了你!”兰芝说:“他们敢那样做吗?要知道上面还有王法啊?”刘洪说:“妹妹太天真了!你可知道,在整个庐江府,李太守就是王法。我们怎能斗过他呢?” 兰芝觉得哥哥不像在吓唬自己,便呆立原地,无奈地说:“那我怎么办?”刘洪忙说:“妹妹,家人都知道你的事,因此前些日子吴县令派人来提亲,我们就替你挡了回去。可是现在太守派人来提亲,而且是两位大官做媒,因此我觉得,一来命令不敢抗拒,二来太守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,刘家和你都会快乐风光起来。 刘洪总是想以荣华富贵来引诱兰芝,让她答应这门亲事,但兰芝决不是贪图富贵的人。若不是考虑到家人的安危,她早就一口回绝了。于是,兰芝左右为难起来。这时,沉默已久的文氏开了口:“兰芝,你从小到大都很懂事,可不能一时自私啊!”说着,眼泪夺眶而出。 兰芝本想一死了之,但是想到会给家人带来灾难,觉得应该暂时答应下来,便说:“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,我只能听从母亲和兄长的安排了!但愿仲卿能够理解我,不要以为我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!”说着,已经泪流满面,泣不成声了。 刘洪见妹妹答应了,不由心花怒放,对妹妹假意安慰了一番。文氏也站起来,拉了兰芝的手,亲切地说:“女儿,你这样做就等于救了全家人的命,是对的啊!”随后,刘洪与文氏去见客人,告诉他们说,兰芝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。 何郡丞很满意,笑着说:“刘夫人既然答应了,我们就定一下成婚的日子吧。按照李太守的意思,可能要快一点!”刘洪说:“快慢倒没关系,只是妹妹的嫁衣一时凑不齐全,还请两位长官向李太守说一声。”冯主簿笑着说:“这算什么事!回头向李太守说一声,在结婚之前一定派人送来。” 一切谈妥之后,文氏和家人一起准备饭菜。时间不长,便摆好一桌丰盛的酒席。除了招待两位贵宾之外,刘家还办了几桌菜饭,款待何、冯二人的随从。觥筹交错,笑语欢声,宴席一直进行到傍晚才停了下来。何、冯二人离开刘家,径直向太守府去报喜。 两人见到李术,连忙说:“恭喜府君,贺喜府君,这门亲事已经说定了!”李术听后,欣喜万分,请他们坐下细谈。二人落座后,慢慢讲起其中的细节来。突然,李平高高兴兴地闯了进来,他已经听说了事情办成的消息,便对何、冯二人深深地感谢一番,又对李术说:“爹,拿出咱家的好酒,好好款待二位大人吧!” 冯主簿笑着说:“酒自然是要喝的,可是话还没说完呢!”李平说:“那好,你们先谈,我给母亲报喜去,顺便摆上酒席。”说完,蹦蹦跳跳地跑出房门。李术捋捋胡子,摇了摇头,觉得儿子的样子很丢人,叹气地说:“瞧这孩子,多没出息!” 冯主簿笑了笑说:“这也难怪嘛!那种心情,谁不理解!”李术笑了笑,又与二人谈了起来。一会儿,太守夫人摆上了酒席,众人一起大吃二喝起来。直到深夜,宴席才结束。何、冯二人走后,太守一家人研究起什么时候成亲的事。 孙氏对李术说:“儿子的亲事已经说成了,你看哪天成亲呢?”李术说:“依我看,要避过这段暑期,大概在八月末吧!那个时候,不冷不热,正是好时候。就在这时,李平匆忙地跑了进来,他在外面听到了爹爹的话,便说:“不行!到那时再娶,我可等不了!” 第16章 孔雀东南飞(9) 李术说:“平儿,我觉得那时候的天气比较好,你就耐心地等等吧!”孙氏听说:“八月的天气是很好,可现在也不错啊!”李术又说:“这两天还不错,可是再过两天就要热起来了,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举行婚礼。”李平说:“那样才好!那是个万物生长的季节,多吉利啊!” 孙氏连夸儿子说得对,随后从书架上拿起黄历,对李术说:“你挑个日子吧,最好是在五天之内的。”李术笑着说:“好!我就看一看。如果日子不合适,到时候可别埋怨我!”说完,打开黄历,在灯下慢慢地查找。一会儿,李术笑着说:“还真奇怪,这个季节果然比八月好!” 李平得意地说:“看来,有时候老子不如儿子说得对!”说完,一阵大笑。孙氏问丈夫:“你选中了什么日子?”李术笑着说:“起初,黄历上说结婚的日子最好在这个月。但是,这个月已没有几天了,我担心不行。谁知查了一下,上面说就是本月最后一天才好。今天是二十七,还有三天,这真是很好啊!” 李平高兴得手舞足蹈,大笑着说:“啊呀,真是太好了!三天后,我就要做新郎官了!哈哈……”孙氏说:“还有三天就要办喜事了,这虽然是令人高兴的事。可是时间很仓促,我们也得抓紧啊!”李术开玩笑似地说:“谁让你急?这回里里外外、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让你一个人去做,让你也挑挑担子!” 孙氏信以为真,便说:“那有什么!让我去办,保准万无一失!”李术见妻子很有自信,便问:“你决定怎样去做?”孙氏说:“这很简单!比如酒席交给厨子去办;房屋让随从粉刷打扫;屋里陈设,可以派人到店铺去买;迎亲队伍,可以分水陆两路前去……” 李术见夫人说得头头是道,便说:“我本来是跟你开玩笑,没想到你很有主意!既然如此,这个担子就给你挑了!”人逢喜事精神爽。孙氏见儿子要娶媳妇,无论做什么都很有兴致,便应了下来。说好之好,夫妻俩又打了赌,李术这才把喜事交给孙氏去办。 喜事要在太守街里举办,自然热闹非凡。从四月二十八日早晨起,孙氏开始安排家仆操办各类事宜。从那时起,李府内外便是忙忙碌碌的景象,最后一连忙了三天。大户人家办喜事,就是与众不同!先说说迎亲队伍这块儿的情况吧! 孙氏决定分水陆两路前去。水陆方面,雇了四只能承载五百斤重物的大船。这四只船一模一样,整个船身是青鸟的模样,十分奇特。船上都有旗帜,上面绣着醒目的“李”字。这四只船中,有三只是迎亲人坐的,另一条是专门为新娘子准备的。 再看陆路,有一辆造型奇特的车子,车篷是伞的形状,上面缀着许多各种颜色的小风轮。车子只要一开动,小风轮就飞速旋转起来,而且发出一串串动听悦耳的声音,非常神奇!车轮子像玉做的一样,十分明亮。除了这辆大车子,还有许多小型车辆,都是用来迎新亲的。 至于执事,有好几百人。马有上百匹,一律都是枣红色,配带着名贵的马鞍。再说聘礼,金银几十箱,彩帛上百匹。二十九日傍晚,孙氏将所有事宜安排妥当,请李术过目。李术认真检阅了一遍,赞叹道:“夫人样样办得都好,令人佩服!至于打赌一事,我认输了!” 孙氏听了,自然洋洋得意起来。接下来,夫妇俩一同查了人数,得知明天到刘家迎亲的人共有五百名。太守派两位官差到刘家报告明天将去迎娶的情况,并带上一些衣物,作为兰芝的嫁衣。刘家很快收到了衣物,得知了消息,深为太守的举动而震惊。 一家人正高兴的时候,兰芝却独坐空房暗自流泪。文氏带着嫁衣去见兰芝,告诉她明天李府将来迎娶的消息。为使家人开心,兰芝强颜欢笑,试穿了嫁衣,和大家说谈起来。晚饭后,文氏让兰芝早点儿休息,以便养足精神,明天出嫁。 兰芝哪里睡得着?一个人坐在灯前,轻声哭泣,时而想象明天出嫁的情景,时而回忆与焦仲卿在一起的美好时光,心绪起伏不定,十分烦乱。夜深人静的时候,兰芝依然无法入睡,觉得呆在屋子十分郁闷,便悄悄溜出房间,到外面去逛。 这是个有月亮的夜晚,大地一片明亮。夜已深了,村庄和旷野都死一般的静寂。兰芝脑子里很乱,像行尸走肉一样在街上游走。突然,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,把她从昏沉中惊醒。仔细一听,觉得马蹄声很熟悉,不由打起精神,循声张望起来。 只见前方不远处奔来一匹白马,在月光的照耀下,仿佛一颗夜明珠在飞行。马背上坐着一个人,隐约可以看清轮廓,也像马蹄声那样熟悉。白马越来越近,那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。兰芝终于认出来了,那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夫君焦仲卿,于是箭一般跑了上去。 来人正是焦仲卿。今天午后,他才听说兰芝将在明天嫁给李平的消息,便想:“兰芝不是和我说好了吗?如果两人不能在一起,一个不娶,一个不嫁,可她为什么背叛了我?”想到这些,心中不平,便骑马前来,直到深夜才赶到这里。 一会儿,两人都认出了对方。重逢的喜悦多么令人高兴!然而,他们不敢大声呼喊,因为害怕打破深夜的宁静,担心惊醒梦乡里的人。在街道的一个角落,焦仲卿下了马,与兰芝站了个面对面。两人都很激动,却静默无语,呆立原地,深情地凝视对方,许久之后才彼此牵手。 二人边走边谈,焦仲卿说:“兰芝,我们说过的,如果不能在一起,我不再娶,你不再嫁,可你为什么答应了别人的婚约?”于是,兰芝讲出了母亲和哥哥如何逼迫她成婚的事。焦仲卿听了,对妻子的做法十分理解。但是,他的心里无比痛苦,因为明天,自己的妻子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。 焦仲卿说:“兰芝,从此以后,你就开始新的生活吧!不要再想我,不要再想过去,我不会怪你的,只要你能快乐,我也就开心了。”兰芝说:“仲卿,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。但你应该明白,我是被逼迫的,即使嫁给了别人,心里想的还是你,怎么能快乐呢?” 焦仲卿说:“既然我们都不快乐,又不能在一起,倒不如一同死去,在黄泉中获得自由。”兰芝听后,仿佛眼前呈现一片光明,便说:“那倒是个解脱的好办法!仲卿,就让我们做一对地下夫妻,永远在一起吧!”接下来,两人约定,如果谁先死去,另一方马上跟去。 这是最后的生离死别,两人直到天快亮了才分手离去。第二天,李府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来到刘家大门前。兰芝不等家人催促,痛痛快快地上了龙船。这令家人有些不解。兰芝单独乘坐一只船,其他三只船在周围跟随。突然,兰芝对其他人说,她要单独看看水上的风景。于是,吩咐船夫把船划到河心去。 看到离众人已远,兰芝就仰天喊了声:“仲卿,兰芝到黄泉等你去了!”伴着话音,纵身跳进水中。这一幕,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,不由惊呼起来。刘家人恍然大悟,原来兰芝痛痛快快地上了船,竟是为了寻死。众人见了,急忙冲上去抢救,但已经来不及了,就连兰芝身边的船夫也没来得及。 后来,船夫将兰芝的尸体打捞上来。刘家人伏在亲人的尸体上嚎啕大哭,连连自责。可惜为时已晚!这天夜里,焦家听说了兰芝死去的噩耗,便对阮氏说:“母亲,孩儿不孝,不能为您养老送终啦!我们与兰芝发过誓,如果不能一起活在世上,就到黄泉团聚。现在她已经去了,我也该走了!” 阮氏一听,声泪俱下,劝道:“仲卿,你得想开点儿,可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做傻事啊!天下好姑娘多得很,你何必对她那么痴情呢?你看上谁了,只管跟母亲说,我给你做主。”焦仲卿哪里听得下这些话,除了兰芝,他心里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。他宁愿与兰芝一起生活在阴曹地府,也不想和其他人一起活在阳光下面。 这天深夜,焦仲卿暗自来到院子里。第二天早晨,家人发现他在柳树上吊死了。后来,焦刘两家为了满足焦仲卿和刘兰芝生前的愿望,将他们共同葬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,立上石碑,并在四周种了许多松柏和梧桐。这些树木长到一百天,就已变得十分高大挺拔,青葱苍翠。树枝相互交叉,叶子彼此覆盖。 葬后一百天的正午,坟墓中间突然裂开一道缝隙,里面飞出一对鸳鸯,这便是焦仲卿与刘兰芝的化身。从这天起,两只鸳鸯立在坟前左右的两棵树上,面对面仰天鸣叫,每个晚上都叫到五更天。路过此地的行人,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侧耳聆听;年轻男女听到叫声就想起焦仲卿和刘兰芝彼此相爱的故事。 那一声声啼叫,是在警醒普天下的父母,不要因为贪图富贵,而干涉儿女的婚姻大事;那一声声啼叫,是在告诫后人,要勇敢地站起来,打破残酷的封建婚姻枷锁,获得恋爱的自由。焦仲卿和刘兰芝为反对封建婚姻制度而殉情的故事,对后世建立完美婚姻产生了深远影响,因此一直流传至今。